盛夏的雷雨敲打着琉璃瓦,却驱不散殿内压抑沉闷的空气。
龙涎香的气息与窗外潮湿的水汽混合,更添几分黏腻的烦躁。
年轻的皇帝萧景琰坐在御案之后,眉头紧锁,几乎拧成了一个“川”字。
案头上,堆积如山的奏折几乎要将他淹没。
南方三州暴雨成灾,江河决堤,千里泽国,灾民流离失所,暴乱频发,请求赈灾、请求派兵镇压的加急文书雪片般飞来,每一封都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他的心头。
国库空虚,吏治腐败,派去的钦差要么束手无策,要么与地方官绅沆瀣一气。
叛乱如同野火,刚扑灭一处,另一处又起。
他感觉自己像个救火的匠人,手持破桶,面对的是燎原之势,心力交瘁。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他低声咒骂,不知是在骂地方的官吏,还是在骂这无力回天的局面。
他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只觉得这偌大的江山,仿佛一艘正在漏水的巨舰,而他这个船长,却找不到堵漏的办法。
就在这焦头烂额之际,殿外传来一阵急促却带着一丝轻快的脚步声。
“陛下!陛下!幽州捷报!八百里加急!”内侍监王瑾几乎是小跑着进来,脸上带着久违的、难以抑制的喜色,手中高高举着一封插着羽毛的军报。
“幽州?”萧景琰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茫然,随即才想起来——是了,北境还有胡人围城这档子事!
这些日子被南方乱局牵扯了全部精力,几乎要将这座边陲重镇给忘了。
在他潜意识里,幽州被破或许只是时间问题,无非是又能拖延胡人南下脚步多久的区别。
他几乎是抢过军报,迅速拆开火漆封印,目光如电扫过上面的文字。
奏报是张三金以主帅口吻呈递的,字里行间充满了“仰赖陛下天威”、“将士用命”、“臣等精心策划”之类的词语。
奏报详细描述了如何“诱敌深入”,如何在“瓮城设伏”,如何“大破胡虏,斩首数千”,迫使胡人主帅兀术鲁狼狈退兵,幽州之围已解,北境暂安。
“好!好!好!”萧景琰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猛地从龙椅上站起,多日来的阴郁和疲惫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捷报驱散了大半。
他来回踱步,脸上泛起兴奋的红光。
“好一个瓮中捉鳖!斩首数千!扬我国威!此乃近来唯一之佳音!”他声音洪亮,回荡在空旷的大殿里,连窗外的雷雨声似乎都小了些。
有了这场胜利,他至少可以暂时堵住朝中那些指责他“边备松弛”、“畏敌如虎”的言官之口,也能稍稍提振一下因南方乱局而跌至谷底的民心士气。
这不仅仅是军事上的胜利,更是一剂政治上的强心针。
然而,这股兴奋劲头并未持续太久。
当他重新坐回龙椅,再次细读奏报,目光落在那些邀功请赏和委婉提出“善后事宜”的字句上时,眉头又不自觉地微微蹙起。
尤其是张三金的名字,在奏报中异常活跃,几乎是以主导者的姿态出现。
而原本应该主持防务的幽州主将,在奏报中要么一笔带过,要么语焉不详。
萧景琰不是深居宫闱、不谙世事的蠢人。他深知这些边将,也明白这份经过精心修饰的奏报背后,必然隐藏着权力的博弈。
张三金……此人能力是有的,但野心也不小。
他在这关键时刻递上这样一份捷报,其用意不言自明——他想借此军功,彻底掌控幽州的军政大权。
“幽州……”萧景琰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眼神变得深邃而复杂。
给,还是不给?
给了,张三金便能名正言顺地成为幽州的土皇帝,整合北境边军。
此人若能一直忠心耿耿,自然是北疆屏障;但若其心怀异志,拥兵自重,则无疑是养虎为患。
如今朝廷对地方的掌控力已大不如前,再出一个尾大不掉的边镇节度使,绝非幸事。
不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人家刚打了胜仗,解了围城之危,有功不赏,岂不寒了边关将士之心?
而且,幽州刚经历大战,百废待兴,防务也需重整,确实需要一个强有力的主事之人。临阵换将,更是兵家大忌。
南方的洪水与叛乱,北方的捷报与请权……这两件事如同冰火交织,让萧景琰的心绪难以平静。
他需要幽州稳定,需要一个能替他守住北大门的看门人。
但他也忌惮这个看门人过于强大,反过来威胁到主人。
“王瑾。”皇帝缓缓开口,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老奴在。”
“拟旨。”萧景琰沉吟片刻,字斟句酌地说道,“幽州将士浴血奋战,力保孤城,扬我国威,朕心甚慰。着兵部、吏部即刻议功,犒赏三军,抚恤阵亡。”
“擢升张三金为……幽州都督,总揽幽州军政,全权负责善后及防务重建事宜。
望其恪尽职守,勿负朕望。”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给”。在当前内忧外患的形势下,稳定北疆是首要任务。
他必须赌一把,赌张三金的忠诚,或者至少赌他短期内不敢、也没有能力生出二心。
至于可能的隐患……只能日后徐徐图之了。
“另外,”皇帝顿了顿,补充道,“再拟一道密旨,发给……发给兵部安插在幽州的人,让他密切关注幽州动向,尤其是张都督的举动,随时密报。”
“老奴遵旨。”王瑾躬身领命,心中明了。陛下这是既要用,也要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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