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在忙碌与期盼中悄然滑过，转眼便到了年关，也迎来了我的及笄礼。
原本按照苏婉清的意思，萧衍不在京中，我这及笄礼不宜大办，自家人简单操办一下便好。我也深以为然，毕竟“主角”不在，我这“演员”唱独角戏也没啥意思，能省点事更好。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
自陛下那波赏赐之后，侯府俨然成了京城最炙手可热的人家之一。不知是谁先提起了我的及笄礼，各路拜帖和询问便如雪花般飞来，话里话外都是想要登门观礼、沾沾喜气。
连宫里的皇后娘娘都特意召苏婉清入宫说话，闲谈间提了一句：“镇北侯为国事操劳，他妹妹的及笄礼，皇家也该有所表示才是。”
这话如同风向标，瞬间将我的及笄礼推到了风口浪尖。
苏婉清从宫里回来，又是激动又是犯愁，拉着我的手道：“意儿，这下可不好简办了。皇后娘娘发了话，又有这么多人家看着，若办得寒酸了，反倒落了衍儿和侯府的面子。”
于是，原本计划的“家宴”规格一路飙升，直接变成了京城顶级的社交盛会。府里上下忙得脚不沾地，连带着我也被迫卷入各种筹备工作中——试穿繁琐的礼服，学习及笄礼上更为复杂的礼仪，甚至还要提前记住可能到场的各位重要宾客的家世背景和关系网，免得届时应对出错。
“头好晕……”又一次被赵嬷嬷抓着恶补了半天礼仪后，我瘫在榻上哀嚎，“这比被哥哥盯着抄书还累！”
萧知晴坐在一旁，手里捧着本诗集，闻言抬头看了我一眼，语气带着点难得的调侃：“姐姐再忍忍，过了明日便好了。”
“妹妹你是不知道，”我苦着脸，“那三重衣穿在身上，跟扛了袋米似的！还有那发髻，我感觉脖子都快被坠断了！”
萧知晴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及笄礼是女子大事，隆重些也是应当。母亲为此，很是费了些心思。”
这倒是实话。苏婉清这次拿出了十二分的精力，事事亲力亲为，务求尽善尽美。一方面是为了侯府脸面，另一方面，我隐约觉得，她似乎也想借此弥补些什么。或许是弥补我“假千金”的身份？又或是弥补萧衍未能亲临的遗憾？
及笄礼当日，侯府张灯结彩，宾客盈门。
我一大早就被挖起来，沐浴、更衣、梳妆。看着镜中被层层叠叠的锦绣华服包裹、发髻上插满珠钗步摇的自己，我几乎认不出来了。
“小姐，真好看！”揽月眼睛亮晶晶的。
夏竹也点头：“这身气度，不愧是咱们侯府的小姐。”
我扯了扯嘴角，感觉脸上的肌肉都僵了。好看是好看，就是……负担太重了！
吉时将至，我被引至正厅。厅内早已布置妥当，宾朋满座，目光齐刷刷地落在我身上。我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端庄得体的微笑，按照嬷嬷教导的步骤，一步步完成仪式。
赞者唱祝，苏婉清亲自为我梳头加笄。她的动作很轻柔，眼神复杂，带着欣慰，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当那支象征成年的玉簪插入发髻时，我听到她极轻地叹了口气。
接下来是聆训、揖谢……整个过程庄重而繁琐。我像个提线木偶，严格按照程序行动，心里却忍不住走神：萧衍现在在做什么呢？他知道今天是我的及笄礼吗？
仪式结束后，便是宴席。我作为今日的主角，自然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一波波的夫人小姐前来道贺，说着吉祥话，眼神却各有深意。
“温小姐今日真是光彩照人！”
“及了笄便是大姑娘了，往后可要常来我们府上走动。”
“不知将来哪家有福气，能求娶温小姐这样的佳人……”
我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微笑，一一应对，心里却在疯狂吐槽：来了来了，催婚的虽迟但到！我才刚满十五啊各位！
正当我应付得口干舌燥，身心俱疲时，厅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福伯快步走进来，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在苏婉清耳边低语了几句。
苏婉清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绽放出惊喜的笑容，扬声对满堂宾客道：“诸位，宫中天使到了，来为小女及笄礼增光！”
满堂瞬间寂静，随即爆发出更大的议论声。
我也愣住了。皇后的“表示”这么快就来了？
只见一名身着内侍官服、面白无须的太监手持明黄卷轴，在一众小太监的簇拥下步入正厅，态度恭敬却不失皇家气度。
“圣旨到——温氏知意接旨——”
所有人都跪了下来。我按捺住狂跳的心，依礼跪听。
那太监展开圣旨，声音尖细却清晰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镇北侯萧衍之妹温氏知意，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太后与朕闻之甚悦。今值及笄之年，特赐封为‘明慧乡君’，享食邑三百户。另赐东珠一斛，珊瑚树一对，云锦十匹，玉如意两柄，以彰其德。钦此——”
圣旨念完，整个正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我整个人都懵了。
乡……乡君？有封号的乡君？还有食邑？！
我不过是个侯府义女，甚至可以说是“鸠占鹊巢”的假千金，何德何能，竟在及笄礼上被陛下亲封为乡君？！这简直是天降殊荣，不，是天降惊雷！
不仅是我，在场的所有宾客，包括苏婉清和萧知晴，全都惊呆了。苏婉清更是激动得手都在发抖。
“明慧乡君，快接旨谢恩啊。”宣旨太监笑眯眯地提醒。
我这才回过神，连忙叩首：“臣女温知意，叩谢陛下、太后娘娘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接过那沉甸甸的圣旨，我感觉像在做梦。
宣旨太监又道：“太后娘娘还有口谕，说明慧乡君日后得空，可常入宫陪她说说话。”
“是，臣女谨记。”我再次谢恩。
送走天使，厅内的气氛彻底达到了高潮。恭贺之声此起彼伏，比之前热烈了何止十倍！所有人看我的眼神都彻底变了，从之前的客气、打量，变成了真正的敬畏和热切。
一个有名号、有食邑的乡君，其身份地位，已然不同。更何况，这背后透露出的，是陛下对萧衍无以复加的荣宠和信任——连他的“义妹”都能得此殊荣，萧衍本人的圣眷到了何种地步，不言而喻。
我的及笄礼，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封赏，成了京城当日最轰动的话题。
宴席散后，我抱着那卷明黄的圣旨回到听雨苑，依旧觉得有些不真实。
“小姐……不，乡君！您现在可是乡君了！”夏竹和揽月兴奋得脸颊通红。
我看着桌上摆着的御赐之物，东珠圆润，珊瑚绚丽，云锦华美，玉如意通透……这一切，都像是一场华丽的梦。
“哥哥……”我低声念叨着，手指无意识地抚过圣旨上“镇北侯萧衍之妹”那几个字。
是因为他吗？
是因为他南下督办漕运立了大功？还是因为陛下要用这种方式，进一步巩固他的地位，震慑各方？
我这个“明慧乡君”的封号，恐怕多半，是沾了他的光。
一种复杂的情绪在我心中蔓延。有惊喜，有惶恐，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与他牵连更深的宿命感。
及笄礼，本该是标志着一个女子成年独立的开始。可我的及笄礼，却仿佛将我与他，更紧地捆绑在了一起。
我看着镜中那个珠环翠绕、身份已然不同的自己，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侯府的日子，果然是片刻不得清闲。这“水涨船高”的滋味，还真是……压力山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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