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色将明未明，季知舟便已收拾妥当。一身浆洗得干净挺括的青布学子衫，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这段时日家中伙食好，少年抽条般长了个子，眉宇间的稚气褪去不少，更添了几分沉稳气度。
何氏替他理了理并不存在的衣角，眼中满是担忧：“舟哥儿，真不用阿娘送你过去？那李氏族学……听说里头的学子非富即贵，至少也是书香门第，不比咱们镇上的书院……”她怕儿子受委屈，更怕他因家世被人看轻。
季知舟目光平静，语气却坚定：“娘，不必担心。君子之交淡如水，交友贵在品性学识，而非门第。只要儿子行得正，坐得端，学业勤勉，总能交到志同道合的朋友。更何况……”他顿了顿，嘴角微微上扬，拍了拍斜挎着的小布包，“我还有阿姐给的‘助力’呢。”
季知棠在一旁笑着点头：“是啊娘，舟哥儿长大了，能处理好。咱们要相信他。”她拉着何氏的胳膊，“走吧，回去还有好多事要忙呢。舟哥儿，去吧，一切顺利！晚上阿姐做好吃的给你接风！”
季知舟重重点头，转身迈着坚定的步伐，融入了清晨薄薄的雾气之中。
李氏族学位于县城东南，环境清幽。青砖高墙，朱漆大门，门楣上“李氏族学”四个鎏金大字苍劲有力，透着一股百年书香的沉淀与威严。季知舟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冠，上前叩响了门环。
门房通传后，他被引着去拜见山长。山长是一位须发皆白、目光睿智的老者，问了姓名来历，查验了周彦辰的荐书，又考教了几句学问基础，见他应对得体，基础扎实，微微颔首，便让他去缴纳束修，随后由一位名叫李安的教谕领着去学堂。
李教谕约莫四十岁年纪，面容清癯，看着颇为严肃。他一边走一边随意考校了季知舟几句经义，又问了些治学心得。季知舟皆谨慎作答，虽不张扬，却言之有物，显是下过苦功的。
李安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了然：“难怪周县尉会亲自举荐你，果然有几分根底。”
季知舟忙谦逊道：“学生愚钝，全赖县尉大人和李家垂怜，方能得此良机，必当勤学不辍，不负厚望。”
李安点点头，语气缓和了些：“周县尉早年曾受李家老太爷点拨学问，与我李家有些渊源。族学规矩，向来只在年初招收外姓学子，此次确是破例。你需珍惜才是。”他话语间对周彦辰颇为推崇，又勉励了季知舟几句。
说话间，已到了学堂外。朗朗读书声从内传出。李安推门而入，堂内顿时安静下来，数十道目光齐刷刷落在季知舟身上。有好奇，有探究，亦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
李安简单介绍了季知舟，安排他在后排一个空位坐下，又指了指前排一个圆圆胖胖、面团团似的学子：“杜衡，你坐前面，多照应一下新同窗。”
那名叫杜衡的小胖子立刻回过头，咧开嘴露出一个极为友善的笑容，眼睛眯成了两条缝，看着就让人心生好感。季知舟也回以一笑。课间休息时，季知舟从布包里取出油纸包，拿出几颗杨梅流心糖递给杜衡：“杜兄，自家做的小零嘴，若不嫌弃，尝尝看？”
杜衡一看那沾着糖粉、圆滚滚的糖果就来了兴趣，接过来好奇地打量：“这是何物？从未见过。”他放入口中一咬，外壳脆甜，内里酸甜冰凉的杨梅酱瞬间溢出，口感奇妙无比。他眼睛猛地瞪圆了，含糊不清地惊叹：“唔！好、好吃！季兄，这是何糖？竟如此特别！”
一颗糖下肚，杜衡的热情瞬间高涨了十分，拉着季知舟问东问西，又主动给他介绍学堂里的情况和各位同窗。季知舟内敛，但应对得体，加之糖果攻势和杜衡这个热心肠，半日下来，倒也初步融入了这新环境。
晚饭时分，季家租下的铺子后院飘出阵阵饭菜香。何氏、季知棠、季知蘅、负责装修的季森、老钟，还有帮忙运货后一直没走、帮着忙前忙后的胡福围坐一桌。桌上摆着红烧肉、清炒时蔬、豆腐汤，甚是丰盛。
“学堂里如何？同窗们好相处吗？”何氏迫不及待地问儿子。
季知舟咽下口中的饭，答道：“娘放心，山长和教谕都很好，多亏了周县尉的情面。同窗们也尚可，前排一位叫杜衡的同窗，很是热心。”
季知棠给他夹了块油光红亮的红烧肉：“那就好。周县尉这份人情，咱们可得记牢了，日后得好好谢谢人家。”
季知蘅眨巴着大眼睛：“那我们多送点‘优惠券’给县尉哥哥！让他天天来吃饭！”
“优惠券？”季知舟疑惑地看向妹妹。
一旁的胡福憨笑着解释：“表妹想出来的新奇玩意儿，就是一张小纸片，拿着来店里吃饭，能便宜些。今天我们做了好多，还写了开业告示，说是前三天，拿着券来能打七折呢！”
季知舟立刻明白了：“阿姐是想用这个吸引客人来尝鲜？这主意甚好！”
何氏也笑道：“可不嘛！棠姐儿脑子活络！咱们还放出话去，开业第一天，第1位、第8位、第18位……这样的客人，能免费用一荤一素一米饭！好些人听了都来问咱们啥时候开业，都有些啥菜呢！”
季知舟算了算：“这……免单这么多，优惠又大，会不会亏本？”
季知棠给他盛了碗汤，笑道：“放心，阿姐算过账了。一道菜的利润大概有六成，就算打七折也有的赚。免掉几份，就当是宣传费用了。咱们初来乍到，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嘛。”
何氏连连点头：“是这个理儿！先把人气赚起来！”
“快吃吧，别光顾着说话。”季知棠又给弟弟夹了块红烧肉，“尝尝这红烧肉，我特意按你们口味多放了点糖，看看合不合适？”
季知舟仔细品尝，肉质酥烂，入口即化，咸中带甜，酱香浓郁，忍不住赞道：“红亮油润，酥烂入味，甜而不腻，好吃！”
见大家都喜欢，季知棠心下安定。这红烧肉和另一道糖醋排骨，可是她准备用来打响名头的招牌荤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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