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堂之上,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看着堂中央,那两个对峙的身影。一个,是刚刚用无懈可击的“程序”攻击,将对方打得溃不成军的顾长生。另一个,是在铺天盖地的证据瑕疵面前,依旧面不改色,镇定自若的安苏赫。
这场庭辩,已经超出了寻常刑事案件的范畴。
它变成了一场,意志与智慧的较量。
主审官郑还古的额头,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知道,眼下的局面,极其棘手。
按《唐律疏议》,“伪造官文者,徒二年”。安苏赫伪造账册、契约,甚至买通人证,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仅凭这些,就足以将他定罪。
但是,顾长生一开始状告他的罪名,是“图谋不轨,欲乱国本”。
这是一个可以抄家灭族的滔天大罪。
而现在,顾长生能够证明的,仅仅是安苏赫“伪造文书”。这两者之间,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如果,他以“伪造文书罪”,将安苏赫判了。就等于,变相承认了顾长生最初的指控,是“夸大其词”,是“构陷”。那么,安苏赫一方,依旧可以反咬一口,状告顾长生“诬告”。
到时候,一个“功臣”,和一个“富商”,两败俱伤。整个朝堂,都会因此而动荡。
这个责任,他郑还古,承担不起。
可是,如果他不判……
他看了一眼顾长生。那双眼睛,平静,却又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他知道,这位年轻的鸿舻寺卿,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就在郑还古左右为难之际,旁听席上,一直沉默的几位中书省相公,终于有人站了出来。
“郑卿。”说话的,是中书侍郎陈希烈。他与西市商团,素来过从甚密。
“本官以为,此案,尚有诸多疑点。”陈希烈慢条斯理地说道,“安萨宝伪造文书,固然有错。但顾寺卿的指控,也确实……有些骇人听闻。在没有找到确凿的、指向‘巫蛊厌胜’的实证之前,就将一名朝廷命官,以‘动摇国本’的罪名定罪,是否……太过草率?”
他的话音一落,另一名与顾长生有过节的御史,也立刻出列附和。
“陈相公所言极是!安萨宝乃粟特侨领,代表着整个西市胡商的颜面。此案若处置不当,恐会引起胡商恐慌,影响我大唐与西域的商贸往来。此事,不可不慎啊!”
一时间,朝中那些亲近商团,或是与顾长生有旧怨的势力,纷纷开始发声。
他们抓住了顾长生“证据不足”这个唯一的弱点,开始为安苏赫“求情”。
他们的话,说得冠冕堂皇。既承认了安苏赫有错,又巧妙地,将问题的严重性,降到了最低。
郑还古的压力,越来越大。
他知道,这不是他一个大理寺卿,能够决断的了。
他缓缓站起身,对着公堂之上,那块“明镜高悬”的匾额,深深一揖。
“此事,干系重大。非本官一人,所能独断。”
“休庭!”
“来人,将一应人犯、证物,暂行收押。待本官,上奏陛下,请天子圣裁!”
……
一个时辰后,大明宫,紫宸殿。
皇帝坐在书案后,静静地听着郑还古,关于今日庭审的详细汇报。
他的面前,摆放着两份奏疏。
一份,是郑还古请求圣裁的奏疏。
另一份,则是以陈希烈为首的十几名朝中重臣,联名呈上的,请求“公正审理,不宜久押重臣”的奏疏。
皇帝听完汇报,久久没有说话。
整个御书房内,只有他手中的朱笔,在奏疏上,无意识地敲击着。
“哒……哒……哒……”
每一声,都敲在郑还古的心上。
许久之后,皇帝才放下笔。
他拿起那份联名奏疏,看了一眼,然后,将其,扔到了一旁的火盆里。
熊熊的火焰,瞬间将那份写满了堂皇之词的奏疏,吞噬殆尽。
郑还古的心中,松了一口气。
但皇帝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安苏赫,伪造文书,藐视公堂,其心可诛。但,顾长生的指控,也确实,还差了最关键的一环。”
皇帝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远处,那片被宫墙圈起来的四方天空。
“朕相信顾长生。”他缓缓说道,“朕也相信,那个安苏赫,绝不像他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但是,朕是天子。”
“天子,不能只凭‘相信’,来断案。”
“朕需要,一个让天下人都无话可说的……证据。”
他转过身,看着郑还古。
“传朕敕令。”
“粟特萨宝安苏赫,有重大嫌疑。暂由大理寺,收押候审。但,不得动刑,其饮食起居,皆按朝廷命官之规制供给。”
“此案,发还格物司,继续侦办。”
“朕……”他顿了顿,说出了最后的期限,“……给顾长生,十天时间。”
“十日之内,若能找到铁证,朕必将安苏赫,明正典刑,绝不姑息。”
“若十日之后,仍无结果……”
皇帝没有说下去。
但郑还古,已经明白了。
这是一道,看似公允,实则充满了帝王权衡之术的……敕令。
它保住了顾长生的面子,也给了朝中反对势力一个交代。
但同时,它也给顾长生,上了一道,最沉重的枷锁。
十天。
在不能对嫌犯动用任何审讯手段的情况下,要在十天之内,找到能够将一个心思缜密如妖的对手,一击致命的铁证。
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顾长生所有的雷霆手段,最终,都被一套严密的、看不见的“法律程序”,给死死地锁住了。
他赢了公堂上的辩论。
却输给了,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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