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微凉，烛火在璟王府的藏书阁偏殿内摇曳，将晏华裳纤细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明明灭灭。
她面前摊开着几包深褐色的药渣，以及几件沈玦日常所用的器皿。
空气中混杂着苦涩的药味，还有一缕极淡、几乎难以捕捉的幽远异香。
连日探查，她几乎验遍了沈玦身边所有物品。
汤药无误，饮食干净，唯独这安神香……
晏华裳屏住呼吸，指尖捻起一点从沈玦惯用的鎏金缠枝香炉内刮出的香灰，再次凑近鼻尖。
那缕异香若有似无，缠绵在沉檀的厚重气息里，像毒蛇潜行于草丛。
她取过白玉小碟，倒入香灰，滴入几滴透明药液。
“刺啦——”
极轻微的响动后，一缕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紫色烟雾袅袅升起，带着一股甜腻到令人头晕的香气，倏忽散尽。
晏华裳瞳孔骤缩，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梦罗刹……”
她低声念出这三个字，心沉入谷底。
医书记载，此物生于西域极阴之地，花粉少量可安神，长期嗅闻却会侵蚀神智，令人意识沉沦，外表与活死人无异！
这哪里是安神香？分明是催命符！
谁能在这守卫森严的王府内，日复一日地对一位亲王下此毒手？还用上如此罕见的毒物！
“小姐。”贴身侍女挽星轻手轻脚进来，低声禀报，“白姑娘递了消息。”
晏华裳迅速收敛心神，将痕迹处理干净。“说。”
“白姑娘查了西域奇珍的货源，近半年，京中只有‘百宝斋’进过一批西域香料，其中有一种罕见的紫色干花，因香气特殊被管事记下。但买主用了假名，身份尚未查明。”
百宝斋？京城最大的杂货行，三教九流，背景成谜。
云惊鸿此前也提过，百宝斋与宫中某些贵人似有牵连。
线索像毒蛇，缠上“梦罗刹”，蜿蜒指向更深的黑暗。
“告诉白姐姐，继续查，务必小心，宁可慢，不可打草惊蛇。”晏华裳声音沉静，带着与她柔弱外表不符的冷厉。
“是。”挽星应下，看着她苍白的脸，担忧道，“您已熬了好几夜……”
“无妨。”晏华裳摆手，目光落回香炉，“比起有人处心积虑要他长眠不醒，我这点辛苦算什么。”
下毒之人精通此道，且拥有获取“梦罗刹”的渠道。
对方藏在暗处，如毒蛇吐信，沈玦的处境，远比表面更凶险。
她走到窗边，望向沈玦院落的方向。夜色浓重，那里寂静如死。
起初入府冲喜，只为寻个安身之所，顺带查清重生与玉佩之谜。
可这潭水下隐藏的阴谋如此骇人，那个温润病弱的王爷，竟在不知不觉中，牵动了她的心绪。
是同情？是同病相怜？还是面对共同敌人时天然的同盟之感？
她说不清。
但她很清楚，绝不能让他这么不明不白地被人害了。
翌日，晏华裳以整理旧物为由，进了沈玦书房。
书房整洁刻板，书籍文书一丝不苟。她假意翻看书架，灵觉却如细网，扫过每个角落。
在多宝格底层，她的指尖触到一截冰凉的布料——一个被遗忘的旧香囊，褪色，却残留着极微弱的“梦罗刹”气息。
这怕是沈玦病重初期所用，后被换下丢弃于此。
对方行事周密，却未完全清理旧物，或许是笃定无人能识破此毒。
正当她凝神时，门外传来脚步声，伴着王府老管家沈安压低的声音：
“……王爷近日用的都是新到的安神香，是老奴亲自查验，绝无问题。”
另一个尖细嗓音响起，带着讨好：“沈管家办事，咱家自然放心。贵妃娘娘关心王爷玉体，特让咱家来问问，王爷可有好转？娘娘在宫中，甚是挂念。”
贵妃？晏华裳心头一跳，隐入书架阴影，屏息凝神。
沈安叹息：“劳贵妃娘娘挂心，王爷还是老样子，昏睡时多，清醒时少。唉……”
内侍宽慰几句，脚步声渐远。
晏华裳从阴影中走出，面沉如水。
宫中那位与风临月争斗正酣的贵妃？
她会真心挂念一个毫无威胁的亲王？还是说，这份“挂念”背后，藏着淬毒的刀？
“梦罗刹”、百宝斋、宫中贵妃……线索在她脑中飞旋，织成一张危险的网。
她缓步回到沈玦寝殿，药香与那丝甜腻依旧缠绵。
行至榻边，沈玦沉睡的容颜灰白死寂，唯有眉宇间依稀可见往日清俊。
她俯下身，用仅两人可闻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晰决绝：
“沈玦，我知道你能听见。害你之人，我已找到线索。你若还想醒来看清这幕后真凶，就给我一点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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