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佩上的青丝绷得笔直,像一根拉满的弓弦,死死指向山顶那块巨岩。陈凡没动,脚还踩在剑上,剑身悬在半空,微微震着,灵力在经脉里转得慢了,却稳。
他低头看了眼胸口。布包里的碎玉贴着皮肉,烫得像是要烧穿进去。不是痛,是催,一下一下,像是有什么在里头敲门。
他闭眼。
神识一沉,直接扎进灵魂空间。
混沌气旋转得比刚才快了一圈,莲子浮在中央,嫩芽轻轻晃,每晃一次,气旋就抖一下,像是被什么牵着。他没去碰莲子,也没看符文,只是把意识稳住,顺着那股热流往深处走。
突然,气旋中心裂开一道口子。
画面冲了出来。
风沙扑脸,天是红的,像是被血染过。他站在城楼上,身上披着铁甲,肩头裂了一道口子,血顺着臂甲往下滴。手里的长枪插在砖缝里,枪尖卷了刃,还挂着半片敌军的旗角。
城下黑压压一片,全是敌军。号角声一阵接一阵,像狼嚎。
他听见身边有人笑。
林清雪就站在他旁边,一身红裙,发丝被风卷着,手里握着一把细剑。她没看敌军,回头看他,嘴角扬着:“你说过,不退。”
他记得自己说了什么。
“同生,同死。”
话音落,万箭齐发。
箭雨落下时,他没动。她也没躲。两人并肩站着,任那些铁箭穿身。第一支扎进他胸口,第二支穿透她肩膀,第三支钉进他大腿。疼,但不乱。他甚至能感觉到她靠过来的重量,一点点压在他肩上。
然后是火。
敌军冲上城楼,火把扔进粮仓,整座城楼炸开。火焰卷过来,烧了她的裙角,也烧了他的披风。她转过身,面对面抱着他,剑掉在地上,手死死抓着他后背的铁甲。
他记得那温度。不是火的热,是她掌心的汗。
画面碎了。
陈凡猛地睁眼,额头全是冷汗,呼吸像被掐住,胸口闷得发慌。飞剑还在脚下,悬着,没掉。灵力还在转,可节奏乱了,一圈比一圈慢。
他没急着调息,也没动。
刚才那一幕,不是幻觉。不是梦。是真发生过。他能闻到火里的焦味,能感觉到她指甲抠进他皮肉的力道。那种疼,和现在胸口的烫,是一样的。
他低头,手摸上玉佩。
布包里的碎玉还在发烫,青丝软了下来,垂在胸前,不动了。
他闭眼,再进灵魂空间。
混沌气旋还在转,莲子嫩芽微微晃,像是刚做完什么。他盯着那芽,忽然明白过来——不是他主动回溯,是莲子自己动的。它要他看,要他记得。
他没抗拒,把意识沉下去,一遍一遍过那画面。
城破,箭雨,火海,两人站着没退。
他看见自己最后的动作——不是举枪,不是反击,而是抬手,把林清雪的头按进自己怀里,用自己的身体挡住落下的横梁。
他记得那时想的不是活,也不是赢。
是“不能让她死在我前头”。
这念头一起,灵魂空间猛地一震。
混沌气旋骤然加速,莲子嫩芽抖了一下,一缕青光从芽尖射出,打在气旋壁上,浮现出几个字:
“不退之誓,已应。”
字一闪即逝,可他看清楚了。
这不是功法,不是符文,是印证。是某种东西在确认——你确实说过这话,你也确实做到了。
他睁眼,呼吸稳了。
飞剑还在脚下,悬着,灵力循环重新顺了。他没急着动,只是站着,脚底踩着剑身,风吹过来,衣角猎猎响。
他想起林清雪最后那句话:“剑不是为了躲,是为了接。”
现在他懂了。
接的不是刀,不是箭,是命。是她一次次往他身前扑的命,是他一次次挡在她前头的命。不是谁欠谁,是两个人都认这个死理——不退。
他一直以为“守护”是扛,是拼,是把人护在身后。可刚才那场记忆告诉他,守护是并肩,是站在一起,是明知道会死,也不松手。
他低头看剑。
青金光在剑身流转,像是活的。他试着把灵力送进去,不是灌,是引。一圈,两圈,灵力顺着经脉走,进剑柄,到剑尖,逸出一缕,再顺着手臂绕回来。闭环稳得像是长在身上。
他抬脚,往前走了一步。
剑跟着动,贴着地面滑出去一尺,没抖,也没沉。
他再走。
剑载着他,缓缓向前,掠过碎石,绕过断木,像在水上滑。风扑脸,可他没闭眼。山顶的天灰蒙蒙的,云压得低,可他不在乎。
他现在只想一件事——如果那一世,他们没死在城楼上呢?
如果他带着她冲出去了呢?
如果他们活下来了呢?
念头刚起,胸口又是一烫。
他低头。
玉佩里的青丝突然颤了一下,像是被什么扯动。紧接着,灵魂空间里,莲子嫩芽猛地一抖,混沌气旋中心再次裂开。
画面又来了。
还是那座城,但时间不一样了。天刚亮,雾还没散。他站在城门口,身上还是那身铁甲,可没穿战袍。林清雪也在,穿着便衣,手里拎着个包袱。
她抬头看他,眼睛红着:“走吧。”
他没动:“你真要跟我走?”
她点头:“你说过不退,可退一步,才能活。”
他沉默很久,最后伸手,把她拉进怀里。
画面再转。
他们在山道上走,身后是燃尽的城。她走得很慢,脚上有伤。他背着包袱,一手扶着她,一手握着枪。天上下着雨,路泥泞,可他们没停。
然后是追兵。
黑甲军从三面围上来,领头的是个将军,举着令旗:“边关守将陈烈,携敌国公主叛逃,格杀勿论!”
他把林清雪推到身后,拔枪。
她没躲,站出来,大声说:“我不是公主,我是他妻子。”
那一枪,是他出的。
那一战,他们赢了。
可最后,他还是倒下了。不是死在敌军手里,是毒发。有人在他水囊里下了“断魂散”,三天后发作,无药可解。
他死在山洞里,她抱着他,哭得没声音。
他记得自己最后一句话:“对不起,没能带你走远。”
画面碎了。
陈凡猛地吸了口气,像是从水里被人拽出来。他站在飞剑上,浑身湿透,不知是汗还是雨。胸口疼,不是烫了,是闷,像压了块石头。
他懂了。
莲子不是只让他看“怎么死的”。
是让他看“怎么活的”。
那一世,他们逃了。他们想活。他们甚至差点就活成了。
可最后,还是死了。
不是死在战场,是死在人心。
他低头看玉佩。
青丝软了,碎玉也不烫了,贴在胸口,硬邦邦的,像块石头。
他忽然笑了。
笑得有点涩。
原来他不是第一次想带她走。
也不是第一次失败。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在还债,是在补憾。可现在他知道,他是在走一条老路——一条他们前世没走完的路。
他抬手,摸了摸剑身。
青金光顺着指尖爬上来,温温的,像活物在喘。
他闭眼,最后一次沉入灵魂空间。
混沌气旋缓缓转着,莲子嫩芽微微晃,像是累了。他没再强求什么,只是把意识贴上去,轻轻说了一句:
“我记住了。”
不是“我懂了”,不是“我明白了”。
是“我记住了”。
前世的火,前世的血,前世的路,他都记住了。
灵魂空间安静下来。
气旋慢了,莲子不动了,嫩芽收了光,像是睡着了。
他睁眼。
风还在吹,云还在走,山顶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人,脚踩飞剑,悬在半空。
他没动,也没走。
远处,那块巨岩静静立着,表面灰扑扑的,看不出异样。
可他知道,底下有东西。
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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