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镇南堡的夯土墙日渐增高,港口初具雏形之际,马绰并未将目光仅仅局限于眼前的方寸之地。他深知,欲在此地长久立足,必须对这片广袤而陌生的岛屿有更深入的了解。于是,在他的精心策划下,数支由精悍士卒、熟悉山林的猎户、懂些医术的郎中和善于绘图的书记官组成的探险队,如同触角般,从镇南堡这个初步稳固的基点,小心翼翼地向着流求岛的腹地与更漫长的海岸线延伸开去。
探索的过程,是一场交织着惊叹与恐惧、收获与危险的奇幻征程。
每一支探险队出发前,马绰都亲自叮嘱:“尔等此行,非为征战,乃为耳目。务必详察山川形胜、水道津梁、物产资源,尤要留意有无土人部落,窥其多寡、强弱、习性。遇事当以谨慎为先,力求自保,非万不得已,不可妄动刀兵。所见所闻,皆需详细记录,绘图造册,归来报我!”
探险队员们背负着沉重的行囊——弩箭、腰刀、皮甲、干粮、药品、测量工具以及用于与土着交换的零星货物(如麻布布、铜镜、盐巴),毅然步入了那片未知的绿色深渊。
最初的感受是极致的丰饶。他们很快发现,流求北部的沿海地区分布着大片冲积平原,土壤黝黑肥沃,河流纵横交错,灌溉便利,远比他们想象中更加适合耕种。“真是天赐良田!”一位老农出身的士卒抓了一把泥土,激动不已,“这般好地,若种上稻麦,收成定胜江南!”山林之中,资源更是取之不尽:高大笔直的樟木漫山遍野,香气袭人,是造船、制箱、提炼樟脑的绝佳材料;成群结队的梅花鹿在山涧饮水,毫不怕人;各种从未见过的热带水果挂满枝头,色泽诱人,有状如菠萝的“波罗蜜”,有表皮鳞片狰狞却甜美多汁的“释迦”,还有漫山遍野的野香蕉。书记官们忙不迭地记录、绘图,甚至采集样本,准备带回堡中。
然而,丰饶的背后,潜藏着无处不在的致命危机。热带雨林并非温婉的江南园林,这里藤蔓缠绕,荆棘密布,行进极其困难。看似坚实的草地之下,可能隐藏着吞噬一切的沼泽泥潭,曾有士卒不慎陷入,虽经同伴拼死拉出,也已是惊魂丧魄。迷路是最大的威胁之一,浓密的树冠遮蔽了阳光和星辰,即便最有经验的猎户,也时常需要依靠刻痕和罗盘来辨别方向。
更可怕的是林间的原住民——那些尖牙利爪的猛兽。体型硕大、獠牙狰狞的山猪,一旦被激怒,会疯狂地冲向人群,威力不亚于重骑兵;巨大的网纹蟒悄无声息地悬挂在枝头,等待着致命的绞杀机会;密林深处,甚至传来过令人毛骨悚然的熊嚎,提醒着人们此地存在着更为可怕的掠食者——流求黑熊。探险队必须时刻保持警惕,弩箭上弦,刀出半鞘,夜晚宿营必须燃起熊熊篝火,布置警戒。
但所有这些危险,都比不上他们即将面对的最复杂、最不可预测的因素——人。
最重要的发现终于到来。一支向西南方向探索的小队,沿着一条溪流前行,突然听到前方林中传来异样的响动和人声。队员们立刻紧张地隐蔽起来。透过枝叶的缝隙,他们看到了令人惊愕的一幕:一群皮肤呈古铜色、身上刺着繁复青黑色纹身、腰间仅围着兽皮或粗麻布的男男女女,正在林中活动。男子大多手持竹弓、长矛或投枪,警惕地巡视;女子则在采集果实或挖掘块茎。他们的面容与唐人迥异,高颧骨,深眼窝,说着完全无法听懂的语言。
这就是岛上的原住民——主要是凯达格兰族的部落民。
初次接触在极度紧张与误解中发生。一名年轻的探险队员过于好奇,挪动时不小心踩断了一根枯枝。“咔嚓”一声脆响,在寂静的林中如同惊雷!
“呜哇啦!”土着几乎同时发现了他们。短暂的死寂之后,是炸锅般的惊叫和怒吼!土着男子迅速摘下弓箭,女子则尖叫着向后逃去。
探险队长试图示好,举起双手,拿出事先准备的铜镜,脸上挤出尽可能友善的笑容。但这举动在高度紧张的土着看来,可能充满了威胁。
“咻!”一支轻巧却尖锐的竹制吹箭不知从何处射来,擦着队长的头皮飞过,深深钉在他身后的树干上,箭尾兀自颤抖!
“有埋伏!举盾!”队长惊出一身冷汗,大吼道。
几乎同时,又有几支箭矢从林间射来。探险队员们训练有素地迅速靠拢,举起随身携带的藤牌或小圆盾格挡。“哆!哆!”箭矢钉在盾牌上,力道不小。
“不得主动攻击!退!缓缓后退!”队长牢记马绰的军令,虽然弩箭已然上弦,却强忍着没有发射。
土着的攻击并未持续太久,他们似乎也意在驱赶这些不速之客。在射出几轮箭矢,看到这些“怪人”并未冲上来厮杀,反而缓缓后退后,土着们也停止了攻击,迅速消失在密林深处,只留下几支插在地上的箭矢和一片狼藉的脚印。
探险队惊魂未定,不敢久留,迅速沿原路撤回。回到镇南堡后,他们立刻将情况详细汇报给马绰。
类似的冲突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发生了数次。有时是探险队过于靠近土着的村落;有时是双方在狩猎时意外遭遇;有时甚至只是隔河相望,因一个误解的手势而引发对射。互有损伤,探险队这边有数人被吹箭或竹箭所伤(幸好箭上似乎未淬剧毒,多为皮肉伤);土着那边想必也有伤亡,但他们总是能迅速带走同伴和伤员,消失在丛林之中。
马绰听取了所有汇报,眉头紧锁。他看着缴获来的土着箭矢——制作精巧,箭镞有石质、骨质的,甚至还有少量铁质(可能来自贸易或捡拾),可见其并非完全与世隔绝。他也看到了士卒们脸上对那片未知丛林和神出鬼没的敌人的忌惮。
“强龙不压地头蛇…”马绰沉吟着,重复着钱镠告诫他的话,“我等来此,是为立足,为开拓,非为灭国绝种。与土着陷入无休止的丛林缠斗,乃取死之道,徒耗钱粮兵力,于大业无益。”
他立刻下达了更为严格的命令:“各队听令!日后探索,若再遇土人,务必克制!除非对方主动攻击、危及性命,否则绝不准先行发射弩箭!可尝试以手势、货物示好。若其退去,不得追击!各队需加倍警惕,尽量避开可能存在的部落猎场与村落!”
同时,他开始有意识地收集一切关于土着的信息:他们的语言、习俗、部落分布、图腾标记。他找来那些与土着有过接触的士卒,反复询问细节,试图从中找到沟通的可能。他甚至让工匠仿制了一些土着的器物,试图理解他们的文化。
马绰明白,刀剑可以开辟土地,但若要真正扎根,需要的或许是比刀剑更复杂的东西——理解和沟通。一场漫长而微妙的外交努力,伴随着镇南堡日渐坚固的城墙,悄然拉开了序幕。下一次的接触,是否会有所不同?
就在马绰为如何打破与土着部落的僵局而苦心孤诣之时,一个意想不到的转机,伴随着一场沿海常见的罪恶,悄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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