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主的警告如同悬顶之剑,“分寸”二字划下的界限清晰而冰冷。林凡收敛心神,将绝大部分精力重新投入到箭坊的管理中,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之前那种紧张却规律的轨道。他刻意减少了在营地内的“闲逛”,对修理区的事务不再发表任何意见,甚至连取水点都去得少了。他像一只受惊的鼹鼠,将自己更深地埋入被允许的巢穴,默默经营,培育着阿木和石头这两株幼苗。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营地上空的低气压并未因他的蛰伏而消散,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凝重。胥总管脸上的阴霾日益加深,监工们的脾气变得更加暴躁,鞭子的呼啸声频繁响起。连领主剻那座坞堡,进出的人也显得行色匆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焦虑。
流言如同地下的暗流,开始在营地悄然传播。林凡从工匠们压抑的交谈和阿木偷偷打听来的消息中,逐渐拼凑出了焦虑的源头。
原来,领主剻的上级——那位统治着“黎”国的更高阶的贵族(或许称君侯),寿辰在即。按照惯例,各地封臣领主需进献贡品,以表忠诚和孝心。这不仅是礼仪,更是一次重要的政治表态和实力展示。贡品若得青睐,或许能获得更多赏赐或资源倾斜;若是寒酸或出了差池,则可能被轻视、敲打,甚至削弱权柄。
而剻领主此次遇到的麻烦不小。上级似乎对往年普通的兽皮、粮食、青铜器兴趣缺缺,暗示希望得到一些能体现“巧思”和“匠心”的新奇物件。要求模糊,却意味着需要更高的技术含量和创意。同时,时间还异常紧迫,留给剻领主准备的时间已不足半月。
剻领主自身领地贫瘠,工匠水平有限,仓促之间,哪里去寻既能体现“巧思”又不失体面的贡品?他下令召集了领地内所有稍有手艺的工匠,甚至包括营地里的石臼等人,但做出的东西要么俗套,要么粗糙,根本无法令人满意。
贡品之事如同一块巨石,压在剻领主心头,也化为了笼罩整个营地的低气压。胥总管因此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动辄得咎,自然将火气撒了下来。
林凡得知这一切后,心脏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
危机?不,这或许是一个巨大的机遇!
一个能绕过石臼等人的掣肘,直接向领主展示更高层次价值,甚至可能彻底改变自身处境的机会!
但风险同样巨大。贡品之事关系重大,若成功,自然是大功一件;但若失败,或者过程中出现任何纰漏,在那位心情焦躁的领主面前,后果绝对比上次被构陷严重百倍。而且,主动插手这等“大事”,无疑是对“分寸”最极致的挑战,是在刀尖上跳舞。
千载难逢的机遇与万劫不复的风险,如同天平的两端,在他心中剧烈摇摆。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进行最理性的风险评估。
成功可能性分析: 上级要求“巧思”和“匠心”,这恰恰是他的长项。超越这个时代的技术视野和设计理念,是他最大的依仗。他不需要制造多么高科技的东西,只需要将一些简单的物理原理(如杠杆、齿轮、平衡)巧妙应用,制作出构思精巧、动作神奇(对这个时代而言)的器物,就有很大概率脱颖而出。
资源评估: 营地资源匮乏,但基本材料如木材、青铜、石材还是有的。他不需要大量资源,更需要的是巧思和精准的执行。箭坊的工匠和工具可以借用,阿木和石头可以作为助手。
技术可行性: 必须选择技术难度适中、能在短时间内完成的项目。过于复杂无法实现,过于简单则体现不出“巧思”。
风险管控: 必须独立完成核心设计和关键部件制作,减少泄密和被人做手脚的可能。整个过程需极度保密。即便失败,也要尽量控制在最小范围,不留下把柄。
一个个方案在他脑中飞速闪过,又被他逐一否决。必须足够新奇,足够精巧,又不能太过惊世骇俗引来猜疑。
忽然,他想起曾经在博物馆见过的“倒流壶”或“公道杯”的原理,利用的是虹吸和气压差。或者,可以设计一个基于齿轮和杠杆联动的、能够自动启闭的机关盒?再或者,一个制作极其精良、能够精准指向的“司南”?(如果磁石特性在这个世界已被发现)
最终,一个相对稳妥的方案在他脑中逐渐清晰:制作一个“龙凤呈祥”青铜温酒器。
主体是一个铸造的青铜尊,外部雕刻古朴的龙凤纹饰(符合时代审美)。巧思在于内部结构:利用液体热胀冷缩和气压原理,设计一个巧妙的机关。当向尊内倒入温热的酒液时,受热膨胀的空气或酒液本身会驱动内部隐藏的机构,使得尊盖上的青铜小龙仿佛活过来一般,缓缓抬起龙头,从龙口吐出一缕蒸汽(预先注入的清水受热产生),同时凤鸟部分或许能发出轻微的鸣响(利用气流通过特定孔洞)。待酒凉后,机关复位。
这玩意儿技术难度适中(核心在于设计而非工艺),视觉效果神奇,寓意吉祥(龙凤呈祥,敬酒有“龙吐息”),且完全符合“青铜礼器”的范畴,只是增加了动态巧思。
思路既定,林凡不再犹豫。机遇稍纵即逝。
他再次求见胥总管。这一次,他表现得极其谦卑和谨慎。
“总管,咊(我)…近日听闻领主大人…为贡品之事忧心。”林凡开门见山,但语气恭顺,“咊…或许…能试制一物…或可…博大人一笑?咊…只需少量铜料、木料,及箭坊数人帮手。成与不成…皆由咊一人承担,绝不敢耽误制箭正业。”
他将姿态放得极低,将行动严格限定在“试制”、“博一笑”的范畴,并强调不影响本职工作,主动承担全部责任,完美地规避了“越界”的嫌疑,同时又点明了可能的价值。
胥总管正为此事焦头烂额,听到林凡的话,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地审视着他:“你?你又想弄什么古怪东西?上次的教训忘了?”
“咊…不敢忘。”林凡低头,“此次…绝非古怪。乃是…一件…或许能动的…酒器。咊…有些许想法,愿尽力一试。若不成,甘受责罚。”
“能动的酒器?”胥总管眯起眼睛,显然被勾起了一丝兴趣。在一切尝试都失败的情况下,林凡这个总能捣鼓出点新花样的人,或许真有一线希望?而且林凡主动承担了所有风险……
沉吟良久,胥总管最终冷冷道:“好,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但要记住你的话!所需物料我会给你,人手从你箭坊调,不得超过五人!十日之内,我要看到东西!若是无用之物,或是耽误了制箭,数罪并罚!”
“谢总管!”林凡压下心中的激动,恭敬退下。
回到箭坊,他立刻召集了阿木和石头,以及另外两个绝对沉默可靠的年轻工匠,组成了一个临时的“攻关小组”。他下达了封口令,然后开始分配任务。
他亲自绘制核心机关的结构图(用只有自己能看懂的符号),亲自挑选铜料,指导阿木和石头进行最精密的打磨和组装。其他两人负责铸造尊体和雕刻外部纹饰(林凡提供设计图)。
工作在最隐蔽的角落进行,日夜不休。林凡的大脑高速运转,计算着每一个零件的尺寸,测试着每一种材料的性能。阿木和石头虽然不明白原理,但严格执行着林凡的每一个指令,眼中充满了完成神秘任务的兴奋与专注。
一场与时间赛跑、与命运博弈的豪赌,在这昏暗的箭坊角落里,悄然展开。
林凡知道,他再次将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
成,则海阔天空。
败,则万丈深渊。
而他手中的筹码,唯有超越时代的知识,和身边这几双虽然稚嫩却无比信任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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