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值隆冬!
司马懿的死命令如同烧红的铁鞭,抽在北山魏军大营的每一个角落。
司马师接到父亲“三日不成,军法从事”的严令后,年轻的脸庞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抽搐,随即凝若寒铁。
“传令各营,所有役夫、辅兵、战兵分三班,昼夜不息,土山进度不得有片刻停顿。”
司马师的声音冷得像腊月寒风。
“凡懈怠者,斩!”
“凡抱怨者,斩!”
“凡退缩者,斩!”
命令下达后,北山顿时变成了人间炼狱。
魏军举着巨盾,列成盾墙,掩护着身后如蚁群般忙碌的役夫。
土山上夯声震天,数以千计的士兵和役夫肩挑背扛,将一筐筐泥土、石块运往高处。
即使守军箭矢如雨,即使滚石檑木不时从城头砸下,魏军依然前仆后继,用尸体铺就通往城顶的道路。
新城城头,孟达望着北山上黑压压一片的人群,脸色铁青。
“司马师此子失心疯矣!”
他咬牙切齿。
“短短两日,土山又增高了一丈有余!照此速度,不出三日,必高过我城墙!”
邓芝凝眸远眺,神色凝重。
“司马懿已被逼到绝境,此乃孤注一掷之举。将军请看,”
他指向土山两侧。
“魏军正于山上架设弩车,一旦土山高过城墙,弩箭便可直射我城头,届时守军连抬头都难。”
陈到沉声道。
“军师,末将请命,率死士夜袭土山,焚其工事。”
邓芝摇头。
“司马师必严防夜袭。且看土山四周,火把通明,巡逻不断,强攻恐损失惨重而难有成效。”
“那该如何?”
孟达急问。
“难道坐视土山建成?”
邓芝眼中闪过一丝锐芒。
“不。司马师欲速成,我便让他成不得。”
他转向陈到。
“陈将军,将我特制的‘猛火油柜’调至北城,专攻土山基座。另将城内所有石灰集中起来,制成灰罐,待魏军逼近时掷下。”
他又对孟达道。
“将军可令弓弩手换上火箭,集中射击土山上堆积的木材。司马师为求速度,木料堆放杂乱,正是火攻良机。”
命令迅速执行。
当夜,新城北墙突现数十具形制奇特的装置,此乃邓芝依皇帝刘禅的设想、丞相诸葛亮与神农院浦元郭达马钧等宗师大匠竭尽心力设计的图纸,改制而成的猛火油柜。
随着一声令下,一道道火蛇从柜中喷涌而出,直扑土山基座。
烈焰遇木即燃,遇土即焦,魏军惊慌失措,争相后退。
几乎同时,城头箭如雨下,无数火箭划破夜空,落在土山堆积的木材上。
顷刻间,北山一片火海,照得天地如同白昼。
司马师在远处观战,见状勃然大怒。
“调水车!灭火!后退者斩!”
魏军硬着头皮,推着水车向前灭火。
这是一种装有大型水桶、可被推着移动的车辆!司马师麾下兵卒与民夫竭尽全力才将这等硕大笨重的水车推至!
然而火势凶猛,加上城头守军不断射箭投石,灭火进展缓慢。
一夜激战,土山进度大受影响。
但司马师不愧为司马懿之子,次日即改变策略。
他令士兵以湿泥覆木,以铁皮护基,同时增加弩车数量,与城头对射。
双方箭矢往来如蝗,伤亡急剧增加。
就在土山攻防战激烈进行之际,地下战线也悄然展开。
新城城内,几条深挖的壕沟中,耳聪士兵靠着埋在地底的监听大瓮,十二时辰轮流监听。
此乃邓芝早就安排的防地道之法,以大瓮扩音,监听地下动静。
第三日深夜,一名负责监听的士兵突然举手示意,压低声音道。
“此处有异响!”
几名经验丰富的白毦暗卫立刻俯身贴耳,果然听到隐隐约约的“窸窣”声从地下传来,似是无数地鼠在拼命刨土。
“方向正北,深度逾一丈五,距城墙不足百步。”
一名老兵将耳朵紧贴瓮壁,面色凝重地判断道。
“挖得这般深又这般急,必是怕我等听瓮侦知!听这动静,规模不小!”
消息迅速报至邓芝。
邓芝亲临监听处,凝神细听片刻,冷笑道。
“司马懿果然双管齐下。传令,按第二计行事。”
所谓第二计,乃是邓芝早已准备好的反地道战法。
他令守军从城内向魏军地道方向斜向下挖掘,准备贯通魏军地道后,或以烟熏,或以水灌,或派死士潜入反击。
然而司马懿用兵老辣,魏军挖掘地道之际,亦设有监听装置。
当守军反地道接近时,魏军察觉,立刻改变方向。
双方在地下展开了一场无声的追逐与博弈。
有时,双方的挖掘声仅隔着一层薄土壁,甚至能听到对面紧张的呼吸与压抑的命令声,随即便是拼命转向挖掘的混乱声响,这场地下的生死竞逐,其凶险丝毫不亚于城头血战。
第四日黎明,最担心的情形发生了。
北山土山在一夜之间陡然增高,终于超过了新城城墙高度。
站在土山上的魏军可以清晰地俯瞰城内布防,守军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完了……”
孟达望着巍然耸立的土山,面色惨白,一股无力感攫住了他。
他甚至下意识地摸了摸脖颈,想到了合族老小……
邓芝深吸一气,强行压下心中的震动。
“终于来了。”
话音刚落,土山上突然战鼓雷动,无数魏军弩手出现在山顶,箭如雨下,直射城头。
守军被迫低头举盾,行动大受限制。
借此掩护,魏军主力推着云梯、冲车,如潮水般向城墙涌来。
攻城战进入了最惨烈的阶段。
“举盾!举盾!”
城头将领嘶声呐喊。
守军顶着箭雨,奋力还击。
滚石、檑木、沸油倾泻而下,城墙下惨叫声不绝于耳。
但魏军如同癫狂一般,不顾伤亡,前仆后继。
数架云梯重重靠上城墙,铁钩死死咬住垛口,魏军精锐衔刀攀爬。
守军队正一声暴喝,士兵们立刻抄起早已备好的叉竿,长长的木杆从女墙的缝隙中猛然伸出,死死抵住云梯的中上部。
众人齐声发喊,腰背全力后顶,利用杠杆猛地一撬、一撑!
那庞大的云梯顿时失了重心,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中,带着一长串惊恐的惨叫,轰然向后翻倒,将梯上的士兵尽数砸入城下的尸山血海。
但很快,又有几架云梯搭了上来……
城头攻防战,无比惨烈!
“将军!东段城墙告急!”
一名满身是血的校尉奔来报告。
孟达拔剑欲往,被邓芝拦住。
“将军为一城主帅,不可轻动。”
他转向陈到。
“陈将军,烦你率白毦精兵与孟府死士增援。”
陈到领命而去。
白毦暗卫与孟府死士果然骁勇,所到之处,魏军纷纷溃退。
但魏军实在太多,杀之不尽。
与此同时,地下战线也到了关键时刻。
守军反地道终于贯通了一条魏军地道,顿时,一股混合着泥土与新伐松木的气味涌入,隐约可见地道深处有巨木支撑的框架。
“是穴攻!”
经验丰富的老兵伏地听音,旋即变色,飞奔向邓芝禀报。
邓芝听罢,瞳孔骤然一缩,沉声道:
“地底毁木之声……”
这是‘穴攻’!!!”
“当年袁绍攻破公孙瓒的易京城,用的正是这‘焚柱陷城’之法!”
他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如刀,声音斩钉截铁:“魏军要烧毁地道撑木,塌我城墙!”
“司马懿欲效袁绍破公孙之故技耶?!!”
“速以烟攻反制,断其生机!!!”
士兵们急将柴草、硫磺投入地道,引火生烟。
然而,为时已晚!
只听得地道深处传来一阵阵刺耳的巨木断裂声,由疏而密,如同死神叩响的节拍!
邓芝闻报,神色骤变,急令:
“速堵地道!引水灌之!”
然而命令刚出,一声闷雷般的巨响便从地底炸开!
攻城敌军已然放火焚毁了地道内的支撑!
地面剧烈震颤,北城一段城墙在漫天烟尘中肉眼可见地倾斜、错位,最终因地基尽失而彻底轰然坍塌,撕开一道三丈余宽的狰狞缺口。
“城破了?!!”
“城破了?!!”
绝望的惊呼瞬间席卷城头。
“城破了!!!”
“城破了!!!”
魏军欢呼声震天动地,如潮水般向缺口涌来。
孟达眼前一黑,几欲昏厥。
邓芝急忙扶住他,厉声道。
“将军!此刻万万不可气馁!”
他迅速下令。
“调预备队堵缺口!撒铁蒺藜!设鹿角!”
陈到亲率白毦兵与孟府死士堵在缺口处,与涌入的魏军展开殊死搏斗。
缺口狭窄,双方挤作一团,刀剑相交,血肉横飞。
每时每刻都有人倒下,尸体很快堆积如山。
战斗自清晨战至午后,缺口处已是尸山血海,但魏军依然不断涌来。
守军伤亡惨重,白毦兵也折损近半。
孟达亦身先士卒,亲自在缺口处搏杀,身被数创,犹自死战不退。
邓芝坐镇中央,调兵遣将,城中青壮争相拿起武器,加入战斗。
然而形势依然危急!
土山上的魏军弩手不断射杀守军,缺口处的魏军越来越多。
眼看新城即将不保。
邓芝遥望北山,猛然心生一计!
他召来张苞,附耳低语数句。
张苞闻言,战意昂扬,领命而去!
半个时辰后,正当魏军主力集中在缺口处猛攻时,新城北门突然打开,一队骑兵如利剑般冲出,直扑北山土山。
为首者正是张苞,他亲自率领三百陌刀精骑以及王卓率领的所有孟府死士精骑,发起决死冲锋。
“彼辈疯矣!彼辈疯矣!”
土山上的魏军弩手惊呼。
谁也没想到,守军在这种时候还敢出城逆袭。
魏军注意力全在缺口处,土山防御空虚。
陌刀骑如入无人之境,瞬间冲破魏军防线,直扑土山顶端。
“放火!烧山!”
张苞厉声大喝。
陌刀队将随身所携火油泼洒在土山上,随即点燃。
时值冬季,天干物燥,土山上又堆满木材,火势迅速蔓延。
“撤!快撤!”
土山上的魏军弩手惊慌逃窜。
张苞立于火光之中,陌刀挥舞间竟带起风雷之声。
一名魏军骁勇都尉挺枪来刺,被张苞连人带枪劈成两段,血雨漫天!
陌刀骑兵结阵而进,手中长柄陌刀如墙推进,刀光闪处,魏军人马俱碎,阵列所向,竟无一人能稍阻其锋!
他们踏着烈焰与敌尸,将土山上的弩车、工事尽数摧毁,其悍勇无敌之姿,深深烙印在敌我双方每一个目睹者的眼中,令人心胆俱裂!
然而魏军很快反应过来,司马师亲率精锐围攻!
陌刀骑兵与孟府死士精骑陷入重围!!!
张苞见状,大喝一声,声如巨雷!!!
“结阵!!!”
陌刀骑迅疾结成阵势,悍勇异常!
阵脚丝毫不乱!
如同铁桶!!!
愈战愈勇!!!
无人能挡!!!
然而王卓率领的孟府死士精骑却死伤惨重……
城头之上,孟达见土山火起,知张苞王卓已然得手,立即下令全军反击。
守军见土山火起,士气大振,奋力将涌入缺口的魏军击退。
此时邓芝再施奇计,他令守军将早已准备好的石灰瓦罐投向缺口处的魏军。
石灰遇风飞扬,迷得魏军睁不开眼,守军趁机掩杀,魏军大乱。
黄昏时分,魏军终告退去。
新城城下,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孟达清点战场,守军折损三成,孟府死士折损大半,王卓重伤昏迷!
然而,让所有人绝对没想到的是,张苞的陌刀骑只折损了不到五人!
张苞的勇猛无双,陌刀骑的悍勇无敌,令所有人心胆俱颤!
魏军此役损折惨重!
土山被焚,地道被破,伤亡远超守军!
是夜,新城内外万籁俱寂,只有北山余火未熄,映得天边一片血红。
孟达巡行于城垣之上,目光所及,尽是断壁残垣与一张张因血污和疲惫而麻木的面孔!
民夫与兵卒正在抢修工事,每一次搬运砖石都显得艰难无比!
他眼中悲色愈浓,行至一处,竟俯身与士卒一同扶起一段残垛,又解下自己的水囊递给身旁干裂着嘴唇的伤兵。
“援军不日即至,望诸位勉力!”
他一一抚慰,旋即派人速送医药食水,犒劳将士!
巡城完毕,孟达径至昏迷不醒的王卓踏前,默然驻足!
望着那张毫无血色的熟悉面庞,他喉头剧烈地滑动了几下,千言万语都堵在了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他伸出手,为王卓掖了掖被角,动作轻柔得生怕惊扰了对方的昏睡。
邓芝悄然而至!
孟达看着邓芝,低声道:
“军师,今日虽守住城池,然我军已元气大伤!”
“若司马懿再来一次这等强攻!”
“只怕……”
他望着城外连绵不绝的魏军营火,声音沙哑。
“军师,我等守得多少时日?!!”
邓芝闻言,颔首不语,片刻的静默里仿佛有千军万马掠过心头。
下一刻,他猛地抬起头,精神勃发,目光灼灼逼人,斩钉截铁道:
“将军何须忧虑!”
“今日一战,正是我军将士以血肉大扬军威之时!”
“且,司马懿必定不能久战,兼之内忧外患!”
“我等只需守半月足矣!”
孟达闻言眼睛骤亮!
见邓芝如此笃定,心中大安!
那股不屈的豪气又被激发出来!
“有军师在,有大汉在,我孟达何所惧哉?!”
随即他追问道。
“军师何以有如此信心?!”
邓芝转身,目光炯炯。
“我们派人往东吴散布流言,算来,东吴大军也该有所动作了。”
孟达眼中一亮。
“军师是说……”
“司马懿必也担心腹背受敌。”
邓芝道。
“只要再坚守半月,待东吴兵动,待曹魏朝中生变,待我大汉援军至,司马懿必当退兵!”
孟达微微点头,却又忧虑道。
“只虑司马懿不惜代价,再度强攻……”
二人正商议间,忽闻城外魏营鼓角齐鸣,营中火光移动,似有大军调动。
孟达与邓芝相视一眼,均想。
“莫非司马懿乘夜攻城?”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魏军并未攻城,而是徐徐后撤,在北山一线重新立寨。
“这是……”
孟达惑然不解。
他观察良久,忽然抚掌大笑道。
“军师,司马懿退兵了!我等可以有喘息之机也!”
随即他疑惑地看向邓芝。
“军师,司马懿退兵?他意欲何为?!”
邓芝指向东南方向。
“或是东吴有变!司马懿恐腹背受敌,故而后撤重整!”
孟达闻言,大喜过望。
城头守军见魏军后退,也尽皆欢呼起来。
然而邓芝的笑容很快敛去,他低声道。
“将军,此非胜利,只是喘息之机。”
“司马懿用兵老辣,退而不乱,是在等待时机。真正的决战,尚在后头。”
“且,这极有可能是司马老贼的诡计!”
孟达闻言点头,望着城外部伍严整后撤的魏军,心中没有丝毫松懈。
正如邓芝所料,十里外魏军大营中,司马懿正遥望着新城方向,他脸色铁青,司马师竟然失利了!
突然杀出来的手持大刀的骑兵是谁?何处而来?这丝毫不逊于我麾下的虎豹骑!
参军梁几小心翼翼问道。
“都督,接下来该当如何?!”
“属下听说,东吴有意兴兵?”
若东吴果真兴兵。”
司马懿沉声冷哼!
随即摇头,成竹在胸。
“我深知孙权,更知陆逊!”
“彼辈向来坐山观虎斗,不见兔子不撒鹰!”
“只要我等未显致命破绽,东吴便绝不会轻易大举兴兵!”
他顿了顿,嘴角泛起一丝洞察机先的冷笑,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至于那所谓‘东吴大举兴兵’的消息……”
“哼!”
“不过是本督放出去,钓城中那些困兽上钩之饵罢了……”
“孟达狗贼!”
“以及他背后的魑魅魍魉!”
“此刻,想必正欣喜若狂,以为得天之助吧?!”
梁几闻言,恍然大悟,躬身道。
“都督神机妙算!”
司马懿目光再度落向地图上的新城,声音低沉而森冷。
“让他们猖狂片刻!”
“传令下去,重整旗鼓,严密监视新城动向……”
“以及江东动向!”
他目光看向西城,目光幽深,神色冷肃!
声音沉凝,几不可闻!
“或许可以行险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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