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舰承天接浩溟，帆樯如林插苍冥。
一声炮震鱼虾避，始信中华有甲兵。
泉州港的船坞里，烟火缭绕，锤声震耳。数十名工匠赤着臂膀，正围着一尊刚浇筑好的青铜炮敲打，火星溅在黝黑的船板上，烫出点点焦痕。周侗站在一旁，手里捏着虾仁画的炮架图纸，眉头紧锁——这“万向轮”的构造看着简单，真要让炮口能灵活转动，却比打造炮身还费功夫。
“将军，再试一次！”铁匠头李老三抹了把脸上的汗，指挥学徒们将炮身吊装到新制的炮架上。滑轮转动的吱呀声里，青铜炮缓缓落定，工匠们七手八脚固定螺栓，周侗亲自摇动手轮，炮口果然能上下左右转动，虽略显滞涩，却已远超从前固定在船舷的旧炮。
“成了！”李老三咧嘴笑，露出两排黑牙，“陛下画的这法子，真神了！”
周侗没笑，他从炮口塞进一枚实心铁弹，又让人填上火药，引信点燃的滋滋声里，他挥手让众人退后。“瞄准那边的礁石！”
轰然巨响震得船坞顶棚落灰，铁弹拖着白烟，精准地砸在港外的礁石上，碎石飞溅，惊得海鸟四散。工匠们爆发出欢呼，连路过的渔民都驻足观望，指着那尊冒着青烟的巨炮啧啧称奇。
“力道够了，准头还得再调。”周侗记下弹着点，对李老三说，“炮膛再镗光些，火药配比按陛下给的方子再试三次，务必做到每炮威力相差无几。”
“放心吧将军，误不了事！”
离开船坞，周侗沿着码头巡查。岸边停着三艘刚下水的楼船，船体巍峨，高近十丈，分上中下三层，甲板上密布着炮口，船首的撞角包着铁皮，在阳光下闪着寒光。这便是按虾仁图纸改良的“镇海级”楼船，比水师原有的最大战船还长三丈，载炮量更是翻了一番。
“都指挥使！”一个水师千总跑来禀报，“招募的渔民子弟已操练半月，水性没得说，就是对这楼船的火炮还生疏得很。”
周侗登上其中一艘楼船，见甲板上的士兵正围着火炮操练装填，动作虽快，却不够协调。他拿起一枚炮弹，掂量着说：“寻常渔船用桨用帆，这楼船靠的是火炮，你们得把炮当成手里的渔网，什么时候能闭着眼都能装填发射，才算练成。”
他亲自示范，如何调整炮口角度，如何根据风速估算射程，声音洪亮如在浪涛中喊话：“记住，在海上，炮就是你们的矛！当年陛下在潼阳关，一矛能捅穿胡兵铁甲；你们的炮，就得一炮轰碎倭寇的船！”
士兵们听得热血沸腾，操练得愈发卖力。周侗看着他们黝黑的脸庞，想起登州港那些被倭寇残害的渔民，心里那股火又烧了起来。
半月后，虾仁的旨意抵达泉州：令周侗率三艘“镇海级”楼船，进行首次远洋试航，目的地琉球，沿途清剿倭寇，勘察航线。
试航那日，泉州港万人空巷。百姓们扶老携幼，挤在码头边，看着三艘楼船升起巨帆，缓缓驶出港口。帆影蔽日，炮口森然，与远处倭寇的小破船比起来，宛如雄狮与野狗。
“这船真能打到倭国去？”一个老渔民眯着眼问。
“肯定能！”旁边的年轻人指着楼船，“你看那炮，一炮就能把倭国的岛炸个窟窿！”
周侗站在旗舰“镇海龙”号的甲板上，望着渐渐远去的海岸线，手中紧握着那片老船主给的染血船板。海风灌满船帆，楼船如离弦之箭，破开碧波，向着深海驶去。
航行了三日，海面上风平浪静。士兵们渐渐适应了楼船的颠簸，火炮操练愈发熟练。周侗却不敢松懈，每日亲自查看海图，校正航向，夜里还带着军官们在灯下研究倭寇的船型与战术。
第四日清晨，了望哨突然高喊：“发现倭寇船！三艘！在左前方！”
周侗快步登上了望塔，举起千里镜望去，果然见三艘挂着黑旗的倭船正围着一艘渔船，船上的倭寇挥舞着长刀，正将渔民往海里赶。
“狗东西！”周侗一拳砸在栏杆上，“传令！左满舵，迎上去！主炮准备！”
楼船调整航向，帆影如飞，很快就逼近倭船。倭寇见状，竟不知死活，调转船头，想凭借船小灵活的优势冲过来登船。
“距离三里！”
“放！”
“镇海龙”号首炮轰鸣，铁弹呼啸着掠过海面，精准地砸在领头的倭船船尾，木屑纷飞，海水瞬间涌入船舱。倭寇们吓得尖叫，哪见过这般威力的火炮，慌忙调转船头想逃。
“追上去！把他们打沉！”周侗怒吼。
楼船火炮齐发，第二艘倭船的桅杆被打断，第三艘船身被击穿，很快就倾斜着开始下沉。幸存的倭寇跳海逃生，被水师士兵用弓箭射杀，或是被鲨鱼拖入海底。
被救下的渔民跪在甲板上，对着楼船磕头：“多谢将军！多谢天朝大军！”
周侗扶起他，指着远处的琉球方向：“我们正要去那里，以后你们再出海，看到挂着龙旗的船，就不用怕了。”
渔船离开后，楼船继续前行。沿途又遇到几股倭寇，皆是不堪一击，要么被火炮击沉，要么望风而逃。士兵们初尝胜果，士气高涨，连装填火炮的速度都快了几分。
七日后，船队抵达琉球。岛上的土着见状，起初惶恐不安，见楼船并未开火，才派了使者带着贡品来见周侗。使者是个懂些中原话的老者，跪地说道：“久闻天朝威仪，今日得见，果然天威浩荡。岛上常有倭寇路过，劫掠粮食，求将军为我们做主。”
周侗与使者约定，在琉球最大的港口设立补给点，水师将定期巡逻，保护琉球不受倭寇侵扰。老者喜极而泣，当即召集人手，协助水师士兵搭建临时码头。
在琉球休整期间，周侗派人绘制了详细的海图，标注了暗礁、洋流，又从当地人口中得知了不少倭国的虚实——如今倭国关西的“毛利氏”与关东的“德川氏”打得正凶，沿海的防备空虚，正是进军的好时机。
试航结束，楼船返航。途经浙闽沿海时，百姓们远远望见龙旗，便划船过来送鱼送米，船上的孩童还唱着新编的歌谣：“大轮船，扛大炮，去东洋，打倭寇……”
回到泉州，周侗立刻将试航结果奏报长安。奏折中详细说明了楼船的性能、火炮的威力，以及远征倭国的具体方略，最后写道：“水师已备，只待陛下一声令下，便可扬帆东征，荡平倭国，永靖海疆！”
长安的御书房里，虾仁看着奏折，又望向窗外。春已深，牡丹开始凋谢，却有新的花苞在枝头酝酿。他拿起朱笔，在奏折末尾批下两个字：
“准奏。”
墨迹未干，仿佛已听到楼船启航的号角，在万里海波之上，与潼阳关的烽烟遥相呼应。那条从内陆延伸至海洋的生路，正被巨帆与火炮，一点点劈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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