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油灯的火苗在玻璃罩里轻轻晃,把何雨柱的影子投在土墙上,像个歪歪扭扭的惊叹号。他攥着支磨秃了的铅笔,笔尖悬在纸页上,半天没落下——铺开的毛边纸是何雨水从学校匀给他的,纸角还带着点墨水渍,是妹妹练字时蹭上的,此刻却成了他眼里最金贵的东西。
“还没写完?”娄晓娥端着杯热水进来,水汽在灯影里氤氲成一团白,“都熬到后半夜了,明天还得去厂里呢。”
何雨柱没抬头,指腹在纸页上蹭了蹭,把刚写下的“三年记”三个字描得更重些:“得记下来。有些事,忘了就坏了。”
娄晓娥把水杯往他手边推了推,杯底的搪瓷磕掉了块,露出里面的黑铁皮——这是她爹用了十年的杯子,去年冬天装过雪水,今年春天盛过米汤,如今倒成了他熬夜时的伴儿。“我陪你坐会儿。”她搬了个小马扎,坐在他对面,手里捏着块碎布,慢慢纳着鞋底,针脚在灯影里起起落落。
笔尖终于落下去,在纸上划出道浅痕。何雨柱写得慢,像怕惊扰了啥,每个字都要顿两顿:“第一年冬,雪下了三天三夜。院里的水缸冻裂了缝,老李家的三小子饿晕在磨盘旁,手里攥着半块树皮……”
写到这儿,他忽然停住,铅笔尖在纸上戳出个小坑。娄晓娥抬头时,正看见他喉结滚了滚,像是有啥东西堵在嗓子眼里。“还记得不?”他声音有点哑,“那天你把棉袄脱给孩子裹着,自己穿着单褂跑去找大夫,回来时嘴唇冻得发紫,说不出话。”
娄晓娥的针顿了顿,线在指尖绕了个圈:“记得。你背着孩子往公社卫生院跑,雪没到膝盖,你摔了八回,裤腿上的血冻成了冰碴子。”
何雨柱“嗯”了一声,接着往下写。煤油灯的味道混着他身上的汗味,在小屋里缠成一股涩涩的气。他写粮站的木牌从“定量供应”变成“今日无粮”,写胡同口的老槐树被剥光了皮,写张大妈把陪嫁的银镯子当了换了半斤杂面,却分了一半给更难的人家。
“……三大爷的账本记到第七十三页,停了。不是不想记,是实在没啥可记的——家家都空了缸,户户都锁着门,连讨饭的都绕着胡同走。”
铅笔在纸上沙沙响,像在数着那些难熬的日子。娄晓娥纳鞋底的线用完了,她没起身去拿,就那么坐着,听着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像听着去年冬天的风声,呜呜咽咽的,却又带着股熬过来的韧劲儿。
“第二年春,野菜刚冒尖,院里的人就挎着篮子往城外跑。王大嫂的男人挖野菜时摔下了坡,断了腿,家里的三个娃哭着要吃的,她就背着人去菜市场捡烂菜叶,回来煮成糊糊,自己一口不喝,全给娃们……”
何雨柱的笔尖开始抖,纸上的字歪歪扭扭,像被风吹过的秧苗。他想起王大嫂当时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却总笑着说“娃们能活就好”,想起自己偷偷往她家灶膛里塞过两个窝头,被她发现后,硬是掰了一半还回来,说“柱子你也得吃饱,食堂还等着你来管”。
“……五月,河里的水发臭,喝了的人上吐下泻。我爹把厂里的消毒粉偷偷拿回来,撒在井里,被发现后写了检讨,罚了三个月的工资。他说‘钱没了能挣,人没了就啥都没了’……”
写到这儿,他忽然把铅笔往桌上一拍,站起来时带倒了马扎,“哐当”一声在夜里格外响。娄晓娥跟着站起来,见他背对着自己,肩膀微微抽着,像头累坏了的牲口。
“我总想着装傻能护着大伙,”他声音闷在胸口,“可真到了难的时候,傻也没用。看着孩子饿肚子,看着婶子们掉眼泪,我这心里……”
“你做得够多了。”娄晓娥走过去,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角,“院里的人都记着呢。你把食堂的粮偷偷分出来,自己啃了半个月的糠;你半夜去山里打野兔,摔得头破血流,回来却笑着说‘运气好’;你……”
“不够。”何雨柱转过身,眼睛在灯影里亮得吓人,“要是我能早想到囤粮,要是我能多学点本事,要是……”
“没有要是。”娄晓娥打断他,从墙上摘下个布包,打开时露出半块干硬的红薯——是去年冬天他藏在灶膛里的,后来忘了,前些天收拾时才发现,硬得像块石头。“你看,这就是日子。有甜的时候,就有硌牙的时候。重要的是记着这硌牙的疼,往后就知道该多蒸点软馒头。”
何雨柱看着那块红薯,忽然笑了,眼角的泪珠子掉在纸页上,晕开一小片墨迹。他坐回桌前,重新拿起铅笔,在“三年记”的标题下,又添了行字:“教训:仓里有粮,心里不慌。不只为自己,更为身边人。”
煤油灯的火苗稳了些,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个站得笔直的人。他继续写,写自己当时的懦弱和侥幸,写邻里间的互助和扶持,写那些在苦难里闪着光的人——张大妈的慷慨,王大嫂的坚韧,娄晓娥的善良,还有爹那句“人没了就啥都没了”。
“……第三年秋,第一批新麦下来时,我在食堂蒸了三笼馒头,白胖的,暄软的。院里的人捧着馒头,哭得像群孩子。我知道,这不是结束,是提醒——好日子来得难,得攥紧了,护好了,不能再让它溜走……”
铅笔终于停在纸页末尾。何雨柱放下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见娄晓娥已经趴在桌边睡着了,手里还攥着那半块红薯。他轻轻把红薯从她手里抽出来,放进抽屉,又给她披上件棉袄——是去年她脱给孩子的那件,补了又补,却洗得干干净净。
窗外的天开始泛白,远处传来第一声鸡叫,清清脆脆的,像在跟过去的日子告别。何雨柱把写满字的毛边纸叠好,放进个木盒子里——就是他求婚时那个黄杨木盒子,如今里面除了银戒指,又多了这份沉甸甸的“三年记”。
他摸着盒子上的缠枝莲纹路,在心里默默念着:“记着疼,才懂甜。往后啊,得让这盒子里的字,提醒着咱,别再犯傻,别再糊涂,更别……忘了那些熬过来的日子。”
天光从窗棂钻进来,落在纸页上,把那些歪歪扭扭的字照得透亮。何雨柱知道,这只是个开始,往后的日子还长,得一笔一划,踏踏实实地写下去,写得让人心安,写得让人踏实,写得……再也不用回忆那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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