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
仅仅三天,军民同心的热潮尚未褪去,死亡的阴影便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地压向了临水城的上空。
第四天清晨,天色刚蒙蒙亮。
“驾!驾!驾!”
凄厉的马蹄声划破了古城的宁静。
一名负责外围侦察的侦察营哨兵,浑身是血,坐下的战马口吐白沫,疯了一般冲过护城河的木桥。
“开门!快开门!!”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紧急军情!十万火急!!”
守在城门内的战士们心中一紧,慌忙拉开沉重的门栓。
战马冲进城门,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倒地,将马上的哨兵甩了出去。
那哨兵在地上滚了几圈,顾不上满身的伤口和泥土,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手里死死攥着一顶日军军帽。
“营长……营长在哪儿?!”他声音嘶哑,眼中满是血丝和恐惧,“快带我去见队长!鬼子……鬼子的大部队……来了!!”
……
孔庙,临时指挥部。
屋子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
石铁山、李大山、王庚、林啸天……所有营级以上的干部,全部到齐。
那名受伤的哨兵,刚被卫生员包扎好头上的伤口,正撑着一口气,颤抖着汇报。
“报告……报告队长!”
“是松井一郎的部队!黑压压一片……漫山遍野!!”
石铁山的面色瞬间沉了下去:“慌什么!说清楚!有多少人?什么装备?”
“报告!”哨兵咽了口唾沫,试图平复自己的恐惧,“我们的小队在城东三十里外的三岔河遭遇了日军先头部队!我们……我们排……全打光了!只有我一个人冲了回来!”
他猛地举起手中那顶日JUL军军帽,“啪”地摔在地上:“这是他们先头部队的!装备太好了!我们一个排,连他们一个冲锋都没挡住!”
“人数……人数根本数不清!”哨兵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我们爬在高坡上用望远镜看,大路上全是鬼子!一眼望不到头!坦克、装甲车……还有拉着大炮的卡车!至少……至少有两千人!!”
“两千人!!”王庚倒吸一口凉气,猛地站了起来,“他娘的!两千鬼子,还带着坦克大炮?”
李大山快步走到地图前,脸色惨白:“两千人的日军精锐……还只是先头部队吗?”
“不……”哨兵摇着头,眼中是无尽的绝望,“队长,情报上说……松井一郎这次是倾巢出动!他带了整整一个旅团的主力!配属了重炮联队、战车中队……总兵力……总兵力恐怕有五千人!”
“五千……”
李大山的手一抖,地图上的铅笔“啪”地掉在了地上。
指挥部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个数字镇住了。
五千!
五千装备精良的日军!有重炮!有坦克!有装甲车!
而他们呢?
守在临水城的游击队,满打满算,只有三百二十七人!
武器,更是五花八门。汉阳造、三八大盖、土枪、猎枪……全队上下,重机枪只有两挺,轻机枪不过十来挺,连一门能打坦克的迫击炮都没有!
三百人,守一座破城,对抗五千虎狼之师?
这不是打仗,这是送死!
“他娘的!”王庚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茶碗乱跳,“这仗怎么打?!拿命去填吗?鬼子一轮炮轰,咱们这破城墙就得塌一半!”
“队长!”李大山猛地转身,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锐,“不能守!这绝对不能守!这是命令失误!我们是游击队,不是中央军的炮灰!”
他指着地图:“五千人!重炮坦克!我们三百人!这是什么概念?这是鸡蛋碰石头!我们守在这里,连一天都撑不住!部队会全部打光!这不叫牺牲,这叫白白送死!”
“老李说得对!”另一个营长也站了起来,“队长!我们应该立刻撤退!化整为零,退到城外的村庄里去!跟鬼子打游击!这才是我们的长处!”
“对!撤退!”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队长!下命令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指挥部里,请求撤退的声音此起彼伏。这不是贪生怕死,这是最理智、最符合游击战原则的判断。
“都给我……闭嘴!!”
石铁山一声惊雷般的怒吼,压倒了所有声音。
他缓缓站起身,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每一个人。
“撤退?”他冷笑一声,“你们是都忘了孔庙里发的誓吗?还是忘了我们为什么来这里?”
他走到那名报信的哨兵面前,扶住他颤抖的肩膀:“你,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队长!我不休……”
“这是命令!”石铁山吼道,“下去!好好养伤!”
哨兵被扶了出去,指挥部的门被重新关上。
石铁山走到地图前,背对着众人,声音低沉而沙哑。
“我知道,你们说的都对。从军事上讲,我们守不住。我们三百人,对上五千人,是送死。”
“但是……”他猛地转身,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你们忘了电报上的最后四个字了吗?”
他一把抓起那份电报,狠狠地摔在众人面前!
“‘死守待援’!!”
“上级的命令,是让我们死守!不是让我们打游击!不是让我们撤退!是死守!!”
“为什么?!”李大山不服气地顶撞道,“为什么让我们送死?我们的兵,命就不是命吗?”
“是!”石铁山直视着他的眼睛,“因为我们这里是交通要道!是我们苏北主力部队的南大门!我们多守一天,主力部队就能多一天的准备时间!我们在这里多拖住鬼子一个小时,正面战场上,我们成千上万的同志,就能少流一分血!”
“我们是在为主力争取时间!用我们这三百条命,去换取整个苏北战场的战略主动!这,就是我们的任务!”
他的目光扫过林啸天,扫过王庚,扫过每一个人。
“还有!”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却带着更沉重的力量,“我们身后是什么?是这座城。是城里上万的百姓!是那些给我们送绿豆汤的大娘!是给我们补衣服的嫂子!是那些抬沙袋的孩子!”
“我们是八路军!是人民的军队!我们要是撤了,跑了,鬼子进城,松井一郎会干什么?!”
“南京!!”
石铁山嘶吼出这两个字,像是一把刀,捅进了在场所有人的心脏!
“你们想让这里,变成第二个南京吗?!想让我们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大娘、那些嫂子、那些孩子,倒在鬼子的刺刀下吗?!”
“我石铁山,做不到!!”
“我宁可战死在这城墙上,也绝不后退一步!让鬼子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队长……”李大山嘴唇颤抖着,再也说不出一个“撤”字。
王庚低着头,双拳握得“咯咯”作响。
所有人都沉默了。
撤退的理由有千百个,但坚守的理由,一个就够了。
“队长!”李大山“啪”地一个立正,泪流满面,“我错了!我不该动摇!参谋长李大山,请求受处分!”
“队长!我们不撤了!” “死就死!跟鬼子拼了!” “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指挥部里,悲壮的气氛达到了顶点。
“好!”石铁山点了点头,“这才是我的兵!”
“但我们也不是傻等着死!”他目光转向林啸天,“啸天,你是侦察营长,也是我们这里最懂战术的。你来说,这一仗,我们怎么打?”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了这个最年轻的营长身上。
林啸天从会议开始,就一言不发。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地图上的“东门”二字。
那股冰冷的预感,此刻已经化作了沸腾的现实。
他抬起头,脸上没有恐惧,没有激动,只有一种如深渊般的平静。
“队长,”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我们的兵力,守不住四面城墙。鬼子的主攻方向,必是东门。因为东门外,最开阔,最适合坦克和重炮展开。”
他走到地图前,拿起那支掉落的红铅笔。
“所以,我建议。”
他没有画战术图,而是用红笔,在东门的位置上,狠狠地画下了一个“x”。
“收缩兵力,放弃西、南、北三门。炸毁那三座桥!把所有兵力,所有机枪,所有能打响的武器,全部集中到东门!!”
“什么?!”李大山大惊,“放弃三门?那鬼子要是从后面绕过来……”
“他不会。”林啸天打断了他,语气斩钉截铁,“松井一郎,是个极其高傲的指挥官。他带着五千精锐,面对我们三百人,他绝不会搞什么偷袭。他只会,也必须从正面,用他最强大的火力和兵力,把我们碾碎!”
“他要的是一场碾压式的胜利!来摧毁我们的意志!”
“所以……”林啸天抬起头,直视着石铁山,“他一定会主攻东门。那里,就是我们的决战之地。”
石铁山凝视着林啸天,他从这个年轻人的眼中,看到了一种超越了生死的觉悟。
“好!就按你说的办!全军收缩,死守东门!”
“队长!”
在石铁山即将下令的瞬间,林啸天猛地向前一步,打断了他。
全场再次寂静。
林啸天“啪”地一个立正,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
“队长,同志们!”
“东门,是鬼子的主攻方向,也将是伤亡最大、最惨烈的地方。这一仗,我们侦察营,三百名兄弟,有一半以上,可能要永远留在那道城墙上了。”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王庚,扫过李大山,最后定格在石铁山的脸上。
“我林啸天,受队长知遇之恩,受同志们信任,担任侦察营营长。这最硬的骨头,这最险的阵地……”
他猛地一捶胸膛,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请队长把东门……把这座坟墓!”
“交给我林啸天!!”
“我保证!!”
“只要我林啸天不死,只要我侦察营还有一个人站着!”
“东门……就绝不会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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