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九年四月十五日，清晨。
笼罩在临水城上空的薄雾渐渐散去，初升的朝阳将一抹惨淡的金色投射在古老的城墙上。
林啸天站在东门城楼上，一夜未眠，双眼布满血丝。他手里紧紧握着望远镜，镜片冰凉，一如他此刻的心情。城墙上的三百名游击队员也都各就各位，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营长，来了！”一名侦察兵从城垛后探出头，声音嘶哑地喊道。
林啸天猛地举起望远镜。
视线的尽头，地平线上，黑色的浪潮正汹涌而来。日军的军车、装甲车、牵引着火炮的卡车，卷起漫天烟尘。无数顶着钢盔的士兵，如同蚁群般密密麻麻，簇拥着膏药旗，直逼临水城。
马达的轰鸣声和整齐的脚步声汇聚成一股令人战栗的雷鸣，震得城墙上的尘土簌簌落下。
“狗日的，还真看得起咱们。”一个老兵往手心里啐了口唾沫，拉动了枪栓。
“别慌！”林啸天放下望远镜，声音不大，却异常沉稳，“检查武器弹药！机枪手，校准标尺！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开枪！”
他的镇定感染了周围的战士，原本有些骚动的防线瞬间安静下来。
城外三公里处的一处高地，日军指挥官松井一郎也举起了望远镜。他穿着笔挺的呢子军服，脸上带着一丝贵族式的傲慢。
“副官。”他放下望远镜，嘴角勾起一抹不屑。
“嗨！”一名副官躬身应道。
“这就是他们全部的防御吗？”松井指着那座孤零零的小城，“城墙倒是古老，可惜，守军太少了。”
副官谄媚地笑道：“中佐阁下英明。根据情报，城内守军不过三百余人，武器简陋，不堪一击。”
松井一郎冷笑一声：“三百人守城？可笑！我还以为那个林啸天有多大本事，看来也不过如此。”
他转身，拔出指挥刀，指向临水城：“传我命令！第一大队，上午十点，发起试探性进攻！目标，东门！”
“嗨！”
“我要在天黑之前，拿下这座可笑的孤城。”松井一郎重新举起望远镜，仿佛在欣赏一件即将到手的战利品。
……
上午九点五十分，东门。
日军的进攻阵型已经摆开。黑洞洞的掷弹筒炮口对准了城墙，机枪手趴在沙袋后，上百名日军士兵端着三八大盖，在军官的呵斥下缓缓逼近。
城墙上，战士们的手心都在冒汗。一个刚入伍不久的小战士，端着步枪的手抖得厉害，牙齿都在打颤。
“怕什么！”林啸天一巴掌拍在他钢盔上，“你越怕，死得越快！给老子把枪端稳了！”
小战士一个激灵，猛地挺直了腰杆。
林啸天沿着防线走了一圈，大声喊道：“兄弟们！都听好了！咱们身后就是临水城的百姓！咱们脚下这片土地，是石队长和几十个兄弟用命换来的！今天，鬼子想从这儿过去，就得先从咱们的尸体上踏过去！”
“誓死守城！”一个老兵振臂高呼。
“誓死守城！”三百人的怒吼汇聚成一股洪流。
上午十点整。
“嘀——”日军阵地传来尖锐的哨声。
“突撃！”日军军官挥舞着指挥刀，嘶声力竭地吼道。
“咚！咚！咚！”
日军的掷弹筒率先开火，榴弹呼啸着砸向城墙。
“轰！轰隆！”
爆炸声震耳欲聋，城墙剧烈颤抖，碎石和泥土四处飞溅。
“隐蔽！”林啸天一把按倒身边的小战士，大声吼道。
日军的步兵趁着炮火掩护，发起了冲锋。上百名日军士兵哇哇怪叫着，端着刺刀冲了过来。
“营长！鬼子上来了！开火吧！”一名机枪手急得大喊。
“别急！”林啸天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敌人，冷静地计算着距离。
“轰！”一发榴弹在城垛上爆炸，两名战士躲闪不及，被弹片击中，惨叫着倒地。
“救护兵！”林啸天眼都红了，但他依旧没有下令。
二百米……一百五十米……
日军的冲锋速度越来越快，狰狞的面孔已经清晰可见。
“营长！”
林啸天猛地站起，声如惊雷：“等他们进入一百米，再开火！”
城墙上的战士们死死扣着扳机，瞄准着下方。
一百二十米……
一百米！
就在日军踏入死亡线的一刹那，林啸天猛地挥手，吼出了那个字：
“打！”
“哒哒哒哒哒！”
“砰！砰！砰！”
城墙上，所有的火力点瞬间开火！轻机枪、步枪、手枪，汇聚成一道道火舌，向着城下的日军倾泻而去。
冲在最前面的日军士兵如同被割倒的麦子，成片成片地倒下。鲜血在冲锋的道路上绽放开来。
“机枪！压住他们的掷弹筒！别让他们再开炮！”林啸天端起一支三八大盖，瞄准一名正在装填的日军炮手，砰的就是一枪。
那名炮手应声倒地。
“手榴弹！往下扔！”
城墙上，一排排木柄手榴弹拉开引线，冒着青烟被扔下城墙。
“轰！轰！轰！”
手榴弹在日军的冲锋队列中炸开，弹片横飞，血肉模糊。
日军的冲锋势头被彻底遏制住了。剩下的几十个日军士兵丢下同伴的尸体，怪叫着向后逃去。
“营长！打退了！哈哈哈！打退了！”小战士兴奋地跳了起来。
“别高兴太早！”林啸天一把将他拉回掩体，“清理战场！补充弹药！鬼子还会再来！”
他快步走到伤员身边：“情况怎么样？”
卫生员满头大汗：“营长，牺牲了两个，伤了五个。弹药消耗了三成。”
林啸天咬了咬牙：“马上救治！告诉兄弟们，节省弹药！接下来的仗，更难打！”
……
城外高地。
松井一郎放下望远镜，脸色有些难看。
副官小心翼翼地开口：“中佐阁下，东门的守军……指挥官很冷静，火力配置也很老练。”
“哼，有点意思。”松井冷哼一声，“我倒要看看，他能撑多久。传我命令，第二大队准备，下午两点，再次进攻！加大炮火支援！”
“嗨！”
……
下午两点。
“轰！轰隆隆！”
比上午更猛烈的炮火袭来。这一次，日军动用了更多的掷弹筒和迫击炮。东门城墙被炸得烟尘弥漫，好几处城垛被炸塌。
“狗日的！火力这么猛！”老兵骂骂咧咧地躲在掩体后。
炮火刚一延伸，日军的第二次冲锋又开始了。
“杀给给！”
这一次，日军的攻势更猛，人数也增加到近两百人。
“营长，又上来了！”
“还是老规矩！”林啸天抹了一把脸上的黑灰，“放近了打！机枪组，注意交叉火力！别让他们靠近城墙！”
“哒哒哒哒哒！”
激烈的枪声再次响起。
日军顶着弹雨，悍不畏死地往前冲。不断有人倒下，但后面的人立刻补上。
“手榴弹！炸死这帮狗娘养的！”
战士们奋力投掷手榴弹，在城墙下炸出一道道火墙。
“八嘎！”一名日军军曹挥舞着军刀，带着十几个人冲到了城墙根下，那里是机枪的射击死角。
“不好！他们要爬墙！”
“营长，我带人下去！”一名班长抄起大刀就要冲下去。
“回来！”林啸天一把拉住他，“用这个！”
他从箱子里搬出几捆集束手榴弹，点燃引线，对着城墙下方吼道：“扔！”
“轰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城墙根下烟尘滚滚，那十几名日军士兵瞬间被炸得四分五裂。
“营长威武！”
“打得好！”
林啸天没有理会欢呼，他抢过一挺轻机枪，架在城垛上，对着正在后撤的日军猛烈扫射。
“哒哒哒哒哒！”
子弹如同暴雨般泼洒过去，又收割了一波日军的生命。
战士们看到营长亲自上阵，一个个热血沸腾，纷纷探出掩体射击。
“跟营长一起，杀鬼子！”
“杀啊！”
第二波进攻，在持续了近半个小时后，再次被击溃。
“统计伤亡！”林啸天喘着粗气，枪管已经打得发烫。
“营长……”卫生员的声音带着哭腔，“又牺牲了三个，伤了四个……弹药……快见底了。”
林啸天的心猛地一沉。
……
高地上。
松井一郎的脸色已经铁青。他一把摔碎了手中的茶杯，对着通讯兵怒吼：
“废物！一群废物！两个大队，连一座小小的东门都拿不下来！”
副官战战兢兢：“中佐阁下，守军的指挥官……确实不简单。”
“八嘎！”松井一巴掌扇在副官脸上，“传我命令！第三大队准备！四点钟！再攻！”
他拔出指挥刀，指着东门的方向，对传令兵吼道：“告诉第三大队大队长！如果天黑之前拿不下东门，他就切腹自尽吧！”
“嗨！”传令兵连滚带爬地跑了。
……
下午四点。
“营长，鬼子又来了！”
城墙上，幸存的战士们已经疲惫不堪，很多人都挂了彩，但依旧紧握着武器。
“弹药还有多少？”林啸天问道。
“营长，手榴弹打光了，子弹……平均每人不到二十发了。”
林啸天的心沉到了谷底。
“轰！轰！轰！”
日军发起了第三次进攻，这一次，是近乎疯狂的炮火覆盖。
“兄弟们！”林啸天抓起身边的大刀，站上城垛，迎着炮火怒吼，“弹药快没了！但咱们还有刺刀！还有牙齿！”
“鬼子想进城，就得先问问咱们手里的刀答不答应！”
“吼！”战士们被他的豪情感染，纷纷举起武器。
“杀！”
日军的第三波冲锋开始了，如同疯狗一般，踩着同伴的尸体冲来。
“营长，他们上来了！”
“开火！”
稀疏的枪声响起。
“哒哒……”机枪打了两下，卡壳了。
“扔石头！砸死他们！”林啸天吼道。
战士们搬起准备好的石块，拼命往下砸。
“啊！”一名日军被石头砸中，滚下城墙。
但更多的日军冲到了城下，开始搭设云梯。
“营长！东门告急！”
“顶住！”林啸天抄起步枪，一枪撂倒一个爬梯的鬼子，“同志们！为了临水城的百姓！为了牺牲的战友！顶住！”
战斗进入了最惨烈的阶段。
日军已经爬上了云梯，双方在城垛上展开了肉搏。
“噗嗤！”林啸天一刀砍翻一个日军，鲜血溅了他一脸。
“杀！”他如同杀神附体，大刀挥舞，无人能挡。
战士们在他的带领下，与日军拼死搏杀。
太阳渐渐西沉，血色的残阳照在城墙上，映出一幅地狱般的景象。
日军的第三次冲锋，依旧没能占领东门。
“嘀嘀嘀——”
日军营地里，传来了撤退的军号声。
正在拼命的日军士兵如蒙大赦，丢下几十具尸体，狼狈地退了下去。
城墙上，一片死寂。
幸存的战士们一个个瘫倒在地，大口喘息。
林啸天拄着大刀，站在城墙上，他的军装已经被鲜血浸透，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统计……伤亡……”他的声音嘶哑。
卫生员哽咽着跑过来：“营长……今天……东门总共牺牲七人，重伤五人……合计伤亡十二人。”
“鬼子呢？”
“数清了！”一个战士兴奋地喊道，“城墙下面，至少留下了八十具尸体！咱们打赢了！”
“赢了……”
“赢了！”
战士们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虽然微弱，却充满了力量。
林啸天看着一张张被硝烟熏黑的脸，他们疲惫不堪，眼中却闪烁着光芒——那是对他这个指挥官的信任和敬佩。
“赢了？”林啸天吐出一口血沫，“这才是第一天！”
他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杆：“兄弟们！今天打得好！”
“营长指挥得好！”战士们齐声回应。
“别大意！”林啸天擦掉脸上的血污，“马上修补工事！一半人休息，一半人警戒！”
他转过身，望向城外连绵不绝的日军营火，目光冰冷而坚定。
“今晚，鬼子可能要夜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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