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咱说那李采臣,被洋人的“软刀子”割得是遍体鳞伤,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遭殃,心里头那股子憋屈劲儿,就甭提了。
可他不知道的是,这天津卫的水底下,除了洋人那条“恶鲨”,还潜伏着另一条更阴毒的“毒蛇”。
岛国租界,阴阳寮驻津办事处。
这是一间充满和式风格的静室,榻榻米上燃着檀香,却掩盖不住那股子阴冷的气息。
一个身穿黑色狩衣、头戴高帽的阴阳师,正跪坐在矮桌前。他手里把玩着一张剪报,那上面,正是那天《大公报》关于“天雷焚尸”的报道,还有几张偷拍的、李采臣在街头的模糊照片。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阴阳师用生硬的汉语喃喃自语,那双狭长的眼睛里,闪烁着贪婪而阴毒的光芒。
“能以凡人之躯,引动天雷……这个支那人,身上一定藏着某种上古的传承。如果能得到这‘御雷’之法……那帝国的阴阳道,必将更上一层楼!”
他抬起头,看向阴影处跪着的一个浪人打扮的武士。
“田中君,”他淡淡地吩咐道,“去,盯着他。我要知道他的一举一动。他的师承、他的弱点、还有……他身边的那个女人。”
“哈依!”那浪人重重一顿首,像一阵黑烟一样退了出去。
阴阳师将剪报放在烛火上,看着它一点点化为灰烬,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
“如果洋人把他逼急了……那就是我们出手的最好时机。”
……
与此同时。北平,铁狮子胡同,执政府。
深夜的书房里,灯火通明。
段合肥正伏案批阅着文件。虽然已是深夜,但这头老迈的“北洋之虎”,依然精神矍铄,只是眉宇间锁着深深的忧虑。
“芝老,”秘书长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天津那边……有新动静了。”
“哦?”段合肥头也不抬,“那个顾振庭,又搞什么名堂了?”
“顾振庭倒是没动静,不过……”秘书长将一份密报放在桌上,压低了声音,“太古洋行那边,似乎正在对那个李半仙……进行全方位的报复。而且,据我们在岛国特使馆的内线报告,阴阳寮那边,好像也盯上他了。”
段合肥手中的笔,微微一顿。
他抬起头,那双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精光。
“报复?岛国人?”他冷笑一声,“看来,这个李半仙,不仅是个刺儿头,还是块香饽饽啊。”
他拿起那份密报,看了两眼,随即扔在了一边。
“有意思。一个江湖术士,竟然能搅动这么大的风云。”
他沉吟片刻,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声响。
“这个李半仙……不能毁在洋人手里。更不能……落到岛国人手里。”
他抬起头,看着秘书长,语气变得严肃起来,透着一股子杀伐决断的狠劲。
“告诉顾振庭,让他动作快点。”
“这把刀,必须尽快握在我们手里。如果不能为我所用……”
他的眼神骤然变冷,做了一个“杀”的手势。
“……那就毁了他。决不能让他成为别人的刀!”
……
天津,第九调查处。
顾振庭坐在办公桌前,手里拿着一份刚刚整理好的绝密档案。
档案的封面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李采臣”。
他翻开档案,里面详细记录了李采臣从“永兴车行鬼搭肩”案开始,到“鬼裁缝”斗法,再到这次“镇海寺引雷”的一桩桩、一件件“神迹”。
每一页,都触目惊心。
而在档案的最后,是顾振庭亲笔写下的一行批注:
“此人可用,但须……‘驯化’。”
他拿起钢笔,在那行字下面,重重地画了一道横线。
“叮铃铃——”
桌上的红色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顾振庭接起电话,神情瞬间变得肃穆无比,腰杆都不自觉地挺直了。
“是……是……卑职明白。”
“请老总放心,天津的局势,尽在掌握。”
“那个李半仙?……是,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卑职正打算,给他安排一个‘合适’的位置。”
挂断电话,顾振庭看着窗外的夜色,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容。
“李先生,”他喃喃自语,“这天津卫的水太浅,养不了真龙。既然你有通天的本事,那就……去北平,去那真正的‘龙潭虎穴’里,闯一闯吧。”
他拉开抽屉,拿出了一份早已准备好的、盖着北平执政府大印的……调令。
……
子时,耳朵眼胡同。
夜风微凉,卷起地上的落叶。
李采臣正坐在院子里,看着那一地被砸坏的家当发愁,心里盘算着这接下来的日子到底该怎么过。
突然,一直坐在一旁闭目养神的白七姑,眉头猛地一皱,目光如电,射向了院墙外的一处阴影。
“谁?!”
她低喝一声,手指轻弹,一道无形的劲气飞射而出!
“吱——!”
墙外传来一声类似老鼠的怪叫,紧接着是一阵极其轻微的、远遁而去的脚步声。
“怎么了?”李采臣一惊,操起量天尺就要追。
“别追了。”白七姑拦住他,走到墙角,捡起一张飘落的、剪成小人模样的白纸,“是式神。岛国人的东西。”
“岛国人?!”李采臣这下是真的炸毛了,把量天尺往地上一杵,“前有西洋人,后有岛国人!这他娘的……是把小爷我当唐僧肉了?!谁都想上来咬一口?!”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了一阵汽车的刹车声。
紧接着,那个熟悉的、带着几分儒雅与阴沉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
“李先生,深夜造访,没打扰吧?”
李采臣和白七姑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终于来了”的了然。
李采臣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走过去拉开了院门。
门外,顾振庭一身风衣,立在夜色之中,手里,拿着一份厚实的牛皮纸封套。
他看着李采臣,微微一笑,那笑容里,藏着看不见的刀光剑影。
“李先生,”他开门见山,没有半句废话,“我知道你现在的处境。洋人在找你的麻烦,岛国人也盯上了你。你在天津,怕是不好过啊。而且……”
他目光扫过院子,看了一眼那张被李采臣砸得稀碎的八仙桌,又看了一眼墙角那一滩刚刚烧化、还冒着袅袅青烟的纸灰。
“……还会连累你身边所有的人。周掌柜、神拳的那帮兄弟,还有……尊夫人。”
他指了指那滩纸灰,意味深长地说道:“李先生,白天发生的事你应该也有所耳闻,你虽有通天手段,但这‘明枪暗箭’若是冲着你身边人去,你防得住吗?”
“你想怎么样?”李采臣冷冷地问道。
“不是我想怎么样,是……上面想怎么样。”顾振庭将手里的封套递了过来,“北平那边……有人想见你。”
“这是一份‘特别顾问’的调令,也是一份……‘保命符’。”
“只要你接了这令,去了北平,就是执政府的人。洋人再狂,也不敢在天子脚下动执政府的顾问。”
李采臣接过那个厚实的牛皮纸封套,打开来,抽出里面那张印着青天白日徽章、盖着鲜红官印的公文纸。
他横着看了一遍,又竖着看了一遍,眉头皱成了个“川”字。
“得得得,”李采臣把那纸往顾振庭面前一抖,没好气地说道,“顾大站长,您就别寒碜我了。您知道我,斗大的字不识一筐。这上头画的跟鬼画符似的,到底是嘛玩意儿?您受累,给我念念?”
顾振庭哑然失笑。他倒是忘了这一茬。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也没接那张纸,只是借着月光扫了一眼,便用那种不疾不徐、带着几分官腔的嗓音,缓缓念道:
“北洋临时执政府令。”
“兹委任:李采臣先生,为执政府机要处‘特别顾问’。”
“专司:京畿风俗教化、勘舆定穴、及特种异闻甄别事宜。”
念到这儿,顾振庭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李采臣,特意加重了语气:
“薪俸:大洋三百圆(月)。”
“此令。北洋临时执政:段。”
“多少?!”
听到“三百圆”这三个字,李采臣的眼皮猛地一跳。他虽然不认字,但对钱可是敏感得很。
“三百块?大洋?”
“没错,现大洋。”顾振庭微笑着确认。
“呵,”李采臣咧嘴一笑,那笑容里却透着股冷意,“‘特种异闻甄别’?说得好听,不就是让小爷我去给你们‘捉鬼’吗?还有这三百块大洋……”
他盯着顾振庭,一字一顿地说道:“这哪是薪水啊,这分明是……买命钱啊。”
顾振庭不置可否,只是淡淡一笑:“李先生,这可是厅级官员的待遇。在这个世道,命值这个价的,不多。”
李采臣将那张他看不懂的“保命符”随手递给了身后的白七姑,并没有马上答应,而是抬起头,死死地盯着顾振庭。
“我去北平可以。但我走了,这帮兄弟,还有老周他们,怎么办?”
“只要你人走了,洋人的气也就消了一半。”顾振庭似乎早料到他会有此问,胸有成竹地说道,“剩下的,我来办。我顾某人向你保证,只要你在北平一天,他们在天津卫,就没人敢动!”
这是交易。赤裸裸的交易。
用李采臣一个人的自由和风险,换取所有人的平安。
李采臣回头看了一眼屋内。白七姑静静地站在那里,冲他点了点头。
他又想起了周大掌柜的病容,想起了大师兄的断腿,想起了张大爷的眼泪。
他笑了。笑得有些无奈,又有些释然。
“好。”
他从白七姑手里拿回那份文件,揣进怀里。
“顾长官,这笔买卖,小爷我接了!”
“告诉上面那位,想拿小爷我当刀使,小心……别崩了手!”
顾振庭哈哈大笑,拍了拍李采臣的肩膀。
“李先生,那咱们……北平见。”
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向北飞去。
天津卫的故事,暂告一段落。
而那座更加波诡云谲、更加凶险莫测的北平城,正在夜色中,张开了巨口,静静地等待着这位“半仙”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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