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叫我陈师父,但我不住庙。
香火鼎盛的庙观,于我而言,反不如这城中老旧的居民楼。六楼,顶楼,带一个能看见半城灯火的小小露台,便是我全部的道场。
我的生计,也在这方寸之间。靠的是一支笔,几味草。代人写写家书、抄录经文,字迹求个端正平和;做些简单的香包香囊,方子来自古籍,不外是艾草、丁香、佩兰,取其安神、驱蚊的寻常效用;也依时节配制些代茶饮,无非山楂陈皮消食,百合枣仁宁心。东西寻常,价格也极实在,不过是让这皮囊在红尘中有个依托,权当营生,也当是炼指柔心。
名声,便是这样一点点散开的。先是三楼的王奶奶,买了个安神香囊,说是一年来睡得最安稳;后是五楼李家的孩子积食,几包山楂陈皮茶喝下去便开了胃口。这些小事,在老人的茶余饭后、主妇的闲话家常里,慢慢发酵成一种模糊的认知——六楼那个不太爱说话的陈师傅,做的“小东西”挺管用,人也“静得下来”。
但终究,人是撇不清干系的。
敲门的是楼下新搬来的小伙子,眼圈微红,手里捧着一方深蓝布包。他小心翼翼地揭开,是一部屏幕碎如蛛网的老旧手机。
“陈叔,”他声音沙哑,带着绝望的恳求,“张婆婆说您……您或许有办法。这是我爸留下的……他走得太突然。这手机,是他最后时刻带在身边的,或许里面……”
他没再说下去。这不是寻常的解锁,这是一扇通往逝者世界的门,承载着一个儿子全部未尽的念想。
我没多问,抬手接过。指尖触碰到冰冷屏裂的瞬间,一股沉郁的悲伤与未尽的牵挂,如同深潭寒意,顺着指尖蔓延。这已不止是感应信息,更像是在触摸一段凝固的时光。
我闭目凝神,在那片冰冷的黑暗与破碎的光点中探寻。许久,一个数字组合如同水底的卵石,静静浮现。
“试试‘1120’。”我递还给他。
他双手微颤,输入——他父亲的生日。锁屏应声而开。他没有狂喜,只是呆呆地看着屏幕上古旧的壁纸——那是他们一家多年前的合影。泪水涌出,他紧紧握住手机,像握住父亲最后的手温,哽咽道:“谢谢……陈叔,谢谢您……”
我摇摇头,目光落回案头未写完的经文。“不必谢,是令尊自己,一直记得。”
我知道,在旁人看来,这近乎神迹。这世道便是如此,真的,他们觉得你装神弄鬼;假的,他们骂你江湖骗子;唯有这种触及人心最柔软处的“巧合”,才最让他们无法解释,心生敬畏。
剩下的那点与人周旋的力气,不过是撑场面的虚荣,那也不是真正的我。
夜深人静,我独坐露台。城市霓虹在天边染出虚假的红晕,星辰黯淡。但在我心中,自有明月高悬。
这个世界,哪个行当敢说自己是干净的?名利场是泥潭,就连我们这看似超脱的圈子里,攀附权贵、故弄玄虚的还少吗?烂透了。
但,那又如何?
修行,从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它不在于学会了多少卜算之术,上了多少炷高香,做了多少场法事。
那些都是枝节,是给外人看的戏台。
真正的修行,只有四个字:守心证道。
如何调制一味香、泡好一盏茶、写好一个字,是修行;如何在面对生死别离的托付时,持守中正,不偏不倚,是修行;如何在这人声鼎沸的万丈红尘中,一寸一寸地修正自己偏离的本性——
这才是我,一个靠笔墨草药过活、不住庙的修行者,真正的问题与目的。
夜风微凉,带来远处街市的喧嚣,也带来露台上几盆薄荷的清新气息。我起身,掸了掸并无灰尘的衣襟。
明日,还有明日的尘缘要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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