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插入的声音,让场中一静。
周文远正享受着美人羞愤却又无可奈何的姿态,被人打断,极为不悦地转过头。当他看清来人是沈逾明时,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比刚才更加浓重的鄙夷和嘲讽。
“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这个废物!”周文远嗤笑一声,非但没有松开顾清辞,反而将她往自己身边又拉了一把,“怎么,沈逾明,你也看上这妞儿了?可惜啊,就你这穷酸样,还欠着一屁股烂债,也配跟本公子争?”
顾清辞看到沈逾明,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意外,但随即被更深的厌恶和窘迫所取代。被这两个她最看不起的人纠缠,简直是双倍的羞辱!
“放开我!”她再次用力,手腕已被周文远攥得发红。
沈逾明没有理会周文远的垃圾话,他的目光落在顾清辞被攥住的手腕上,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
“我再说一次,放开她。”他向前一步,距离周文远只有咫尺之遥。他比周文远高了半个头,虽然清瘦,但此刻挺直脊梁,那股属于现代精英的冷静气场和隐藏在骨子里的力量感,竟让周文远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你……你想干什么?”周文远色厉内荏地喊道,“还敢跟本公子动手不成?信不信我让我爹参你安定侯府一本,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又是这种仗势欺人的套路。沈逾明心中冷笑。
“周公子,”他语气平淡,却字字清晰,“令尊身为工部侍郎,主管天下工程营造,最重‘规矩’二字。你却在此闹市,公然调戏良家女子,强拉硬拽,目无法纪。此事若传扬开来,不知是令尊参我侯府一本容易,还是御史台参令尊一个‘教子不严、纵子行凶’的罪名,更让令尊头疼?”
周文远脸色一变。他爹最近正在争取一个肥缺,最怕的就是这个时候出什么岔子,被政敌抓住把柄。沈逾明这话,正好戳在了他的痛处。
“你……你胡说八道!谁调戏她了?我只是……只是想请顾姑娘喝茶!”周文远的气势弱了下去,攥着顾清辞的手也不自觉地松了几分。
“喝茶?”沈逾明嘴角那丝嘲讽的弧度更明显了,“顾姑娘显然不愿。强邀即为骚扰,当众拉扯更是有辱斯文。周公子若真想喝茶,不如我陪你喝?正好,我也有些事情,想向周公子请教一二,比如……城西‘惠民河’堤坝重修工程,那批以次充好的青石料,不知周公子是否清楚来源?”
周文远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惠民河堤坝工程,正是他爹工部侍郎主管的项目之一!其中确实有一些见不得光的猫腻,他也有所耳闻,甚至参与了几分!这沈逾明……他怎么知道的?!难道是瞎蒙的?可看他那笃定的眼神……
周文远心头剧震,看向沈逾明的眼神第一次带上了惊疑和恐惧。这个废物纨绔,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牙尖嘴利,还抓住了他家的把柄?
他猛地甩开顾清辞的手,像是甩开一个烫手山芋,指着沈逾明,色厉内荏地放狠话:“沈逾明!你……你给本公子等着!我们走!”
说完,再也顾不上颜面,带着几个同样吓呆了的随从,灰溜溜地挤开人群跑了。
一场风波,竟以这样一种出乎意料的方式平息。
围观人群窃窃私语,看向沈逾明的目光充满了惊奇。这个往日里只会惹是生非的纨绔,今天居然讲起了道理,还把那更嚣张的周文远给吓跑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顾清辞揉着发红的手腕,惊魂未定。她看着站在她面前的沈逾明,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是他替她解了围。
用的不是武力,也不是他侯府嫡子的身份(那身份在周文远面前并无优势),而是精准的语言、冷静的气势,以及……似乎拿住了对方把柄的威胁。
这完全不是她认知中的那个沈逾明!
那个只会用蛮横和无赖纠缠她的纨绔,何时有了这样的机智和口才?还有,他刚才提到“惠民河工程青石料”时,那眼神中的锐利和洞察,让她都感到一阵心悸。
他到底是谁?
还是说,他以往的荒唐,全都是伪装?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她自己否定了。那些劣迹斑斑的过往,岂是轻易能伪装出来的?
那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变了?因为某种原因,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可这变化,未免太快、太惊人了!
沈逾明转过身,看向顾清辞。他的眼神已经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顾姑娘,你没事吧?”
他的声音温和,与刚才面对周文远时的冷厉判若两人。
这声问候,却像是一根针,刺破了顾清辞心中那层薄薄的、因震惊而产生的迷惑。她猛地想起前天在书坊前,他抓住自己手腕,疯癫地呼唤另一个女人名字的情景;想起京城里关于他那些不堪的传言;想起他刚才对付周文远时那熟练的、近乎阴狠的手段……
一种更深的警惕和疏离感油然而生。
狼即使暂时收起了爪子,也依然是狼。或许,他刚才的出手,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表演,另一种获取她好感的手段?
“多谢沈公子出言相助。”她后退了一步,拉开了距离,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清冷疏离,“告辞。”
说完,她微微颔首,不再看他,转身快步离去,背影决绝,仿佛多停留一刻都怕沾染上不洁。
沈逾明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最终缓缓落下。
心中泛起了一丝苦涩。
果然……还是不行吗?
在她心里,他依然是那个不堪的沈逾明。哪怕他展现出了一丝不同,也只会让她更加警惕和厌恶。
路还很长。
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失落,眼神重新变得坚定。他转身,走向旁边的书画铺,买了些最便宜的宣纸、一支兼毫笔和一小块墨锭。
现在,不是沉溺于儿女情长的时候。他需要尽快将家具图样绘制出来,换到第一笔钱,解决迫在眉睫的债务危机。
回到那个破败的小院,他摒除了一切杂念,将全部心神投入到绘图之中。
没有专业的绘图工具,他就用吃饭的碗量水磨墨,用镇纸(找了一块平整的石头代替)压平宣纸。凭借着前世扎实的基本功和超越时代的设计理念,他结合观察到的这个时代的工艺水平和审美倾向,开始绘制一套名为“闲居小系列”的家具图样。
包括一把符合人体工学的靠背椅、一张带有多功能抽屉的书桌、一个节省空间的折叠茶几,以及一个理念新颖的多宝格架。
他绘制得极其认真,不仅有三视图,还有关键的节点详图和榫卯结构示意。线条流畅精准,标注清晰详细,甚至对木料的选择和表面处理都给出了建议。他在设计中巧妙融入了宋式家具的简约风骨,又注入了现代设计的实用哲学。
当最后一张图样的墨迹干透,窗外已是月上中天。
他仔细地将五张图样卷好,用细绳系住。
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一股久违的成就感涌上心头。这是他在这个陌生世界,依靠自身能力迈出的第一步。
明天,就去巧工阁。
然而,他并不知道,今天他在西市与周文远的冲突,以及他展现出的不同寻常的一面,已经像一阵风般,在某些小圈子里悄悄传开了。
安定侯府,赵氏所居的正院。
“哦?他当真如此说了?”赵氏端着茶杯,听着心腹嬷嬷的汇报,保养得宜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千真万确,夫人。不少人都看见了,大少爷几句话就把那周公子给吓跑了,还提到了……惠民河工程青石料的事。”嬷嬷低声道。
赵氏放下茶杯,指尖轻轻敲着桌面:“看来,我们这位大少爷,落了一次水,倒是把脑子里的水给倒出去了一些?还知道借力打力,敲山震虎了?”
她的语气轻柔,却带着一丝冰冷的寒意。
“夫人,要不要……”嬷嬷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糊涂!”赵氏瞥了她一眼,“他现在再怎么蹦跶,也还是个废物。侯爷对他早已失望透顶。我们若此时动手,反倒落人话柄。况且,惠民河工程的事,他怎么可能知道详情?多半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或者从哪里听了一耳朵风言风语。”
她沉吟了片刻,吩咐道:“让人盯紧他,看看他这几天都在干什么,见了什么人。尤其是……他是不是接触过姑奶奶那边的人。”
“是,夫人。”
嬷嬷退下后,赵氏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眼神阴鸷。
沈逾明……你最好安分守己地当你的废物。若真想翻身……就别怪我这个当母亲的心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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