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郡高耸的城墙之下。城楼上的守军远远望见那杆迎风猎猎的“吕”字帅旗以及为首那匹神骏的龙象马,立刻辨认出来人。
“是吕将军!快!放下吊桥,打开城门!”守城军校高声传令,声音中带着敬畏与急促。
沉重的吊桥在绞盘声中缓缓落下,横跨护城河。城门也随之洞开。
吕布一马当先,毫不停留,蹄声如雷,径直冲过吊桥,穿过门洞。崔质与五十飞骑紧随其后,甲胄铿锵,如同一阵旋风卷入城中。
城内的百姓和巡街兵卒纷纷避让两侧,目送这支带着风尘与煞气的队伍疾驰而过。
吕布对街道两旁的情形视若无睹,目光直视前方,对身旁的崔质沉声道:“直接去军营!”
马队毫不停歇,沿着云中郡的主街,向着城西的军营方向疾驰。不过片刻,军营那高大的辕门已然在望。
而辕门之前,早已有一队人马肃立等候。为首一员将领,身形挺拔,甲胄鲜明,正是镇守云中郡的高顺(伯平)。
他见到吕布,立刻快步上前,抱拳行礼,声音洪亮说道:“末将高顺,恭迎将军!文实先生!”
吕布勒住马,龙象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嘶鸣,稳稳停住。他端坐马上,对高顺微微颔首,目光锐利如鹰说道:“伯平,军务暂缓,先进营再叙。我和文实此行,专为农桑章程而来。” 言简意赅,直指核心。
吕布与崔质随高顺大步走入军帐。帐内陈设简朴,却处处透着军旅的整肃。
吕布径直走到主位前,却不急于坐下,转身目光便直刺高顺,开口便问及最关切之事,语气沉浑:
“伯平,不必客套。我此行首要之事,便是这云中郡的平准舍!”他单刀直入,“前些时日我遣人送来的章程,你这边推行得如何?可曾顺利开设?运转可有难处?”
高顺身躯挺直,抱拳回禀,声音洪亮清晰,带着军人特有的干练道:
“回禀大哥!”他沿用军中旧称,显得亲近且郑重,“自接到大哥遣人送来的平准舍章程与嫂夫人手书细则,和二哥的书信,顺便即刻着手筹备。
幸得云中郡张氏等大族鼎力相助,出钱出力,选址、修缮、备货皆颇为顺利。”
他言语简洁,却字字关键说道:
“云中郡平准舍,已于三日前正式开张。”
他微微一顿,报出一个精准的数字,“据当日闭门核算,首日开张,便净收粮食四百二十三石又六十斤!郡府库藏,为之一充!”
这个数字报出,连一旁的崔质眼中都闪过一丝惊异。
云中郡初设平准舍,首日之获竟远超预期,足见高顺执行之力与云中潜力之大。
吕布闻言,锐利的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重重一拍高顺的肩膀,声如洪钟说道:
“好!伯平果然从未让我失望!办事爽利,数据确凿!”他脸上露出极为满意的神色,“首日便有如此收获,云中郡民心可用,平准舍此策,确已扎根!”
他随即看向崔质说道:“文实,你看如何?伯平已将台子搭得稳固,接下来你勘察农事、制定章程,便更可放手施为了!”
帐内烛火跃动,云中郡的民生大计,在这寥寥数语间,已然铺开了坚实的基石。
高顺的可靠,让吕布对此次云中之行充满了信心。
吕布听完高顺的禀报,眼中锐气稍敛,满意地颔首。
他环视帐中风尘仆仆的众人,沉声道:“伯平,此事办得妥当,辛苦你了。”随即大手一挥,语气转为务实,“时辰不早,我等一路疾行,人马俱疲。今日便到此为止。”
他转向高顺,吩咐道:“伯平,即刻命人准备些热食汤水,让弟兄们好生用饭歇息。”又看向崔质,“文实,你我也需养足精神。”
吕布目光扫过帐中悬挂的简陋地图,最终落在那片代表城北平原的区域,决断道:“明日卯时,天色一亮,我等便动身出城,亲赴云中城外的前套平原实地勘察!”
吕布语气笃定,“需亲眼看看那处的土质、水源、旧有渠堰,以及民户耕种的实情。待掌握第一手情形后,再与你等细细商议,敲定在此推行新农具、兴修水利的细则章程。”
“诺!末将这便去安排!”高顺抱拳领命,转身出帐传令。高顺传令下去不久,帐外便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与食器的轻微碰撞声。
几名军士端着数个硕大的木托盘鱼贯而入,托盘上摆着数碗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羊肉汤,几大盘切好的炖羊肉,以及一盆盆金黄的粟米饭。
军士们沉默而有序地将食物分置于吕布、崔质、高顺等人面前的案几上。
羊肉汤蒸腾的白气瞬间在略显寒冷的帐内弥漫开来,混合着肉香与粟米的清香,勾人食欲。
吕布见食物已至,毫不拘礼,直接拿起箸(筷子),对崔质和高顺简短道:“奔波整日,不必多礼,速速用饭!” 说罢,便大口吃了起来。
他进食极快,却并不粗野,专注而高效,一大块羊肉三五口便吃完,又端起陶碗将温热的肉汤一饮而尽,再扒几口粟米饭,整个过程不过片刻。
崔质虽为文士,但深知军中规矩与时间紧迫,亦收敛了平日细嚼慢咽的习惯,学着吕布的样子,快速而安静地用餐,只是动作略显生涩,却也将面前的食物迅速吃完。
高顺更是行伍作风,吃得比吕布还要快上几分,碗碟很快见底。
帐内一时无人言语,只剩下碗筷轻碰与咀嚼吞咽之声,气氛严肃而高效。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三人便已用餐完毕。军士们迅速上前,将空碗空盘撤下。
帐内烛火摇曳,吕布对崔质道:“文实,今夜好生安歇。
今日你就在这主帐休息便可,明日勘察,需倚仗你的慧眼。文实,你也早些安顿,养足精神。明日辰时,准时出发!”
”言罢,吕布率先走向帐外,身影在夜色中如山岳般沉稳。高顺也跟着走了出来。
二人一前一后走出中军大帐。夜色已深,军营内除了巡夜士兵规律沉重的脚步声与远处马厩偶尔传来的响鼻声,一片肃静。
高顺的军帐就在中军帐侧后不远,帐外有两名持戟亲兵肃立。见二人行来,亲兵无声行礼,掀开帐帘。
帐内陈设更为简朴,一榻、一案、一灯、一架兵器而已,空气中弥漫着皮革与钢铁的冷冽气息。
吕布径直走到案前,就着昏黄的灯光坐下,高顺则垂手立于案前,身姿挺拔如松。
吕布抬眼,目光如炬,直射高顺说道:“此处无六耳,伯平,云中郡防务,近来可有异动?”
吕布省略了所有寒暄,直指核心。夜半私晤,所谈必是军机要事。
“回禀大哥!”他先明确称谓,以示郑重,“自今岁深秋,大哥亲率飞骑和陷阵营与步度根部在云中城外那场血战之后,鲜卑人——尤其是阴山以南的零散部落已全部撤退——确如大哥所察,异常老实。
高顺的话语在帐内落下,带来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吕布闻言,非但没有放松,眉头反而锁得更紧。
他身体微微前倾,手指无意识地叩击着粗糙的木案,发出笃笃的轻响,目光锐利如鹰,直视高顺说道:
“秋毫未犯?全线撤走?” 他重复着这两个词,语气里充满了百战老将的深刻怀疑,“伯平,你我在边塞征战多年,可曾见过鲜卑人如此‘老实’?尤其还是在吃了大亏之后?”
他冷哼一声,声音低沉而危险的说道:“狼崽子挨了打,只会暂时缩回爪子,舔舐伤口,绝不会变成吃草的绵羊。事出反常,必有妖孽!”
他猛地站起身,在狭小的军帐内踱了两步,猩红的披风扫过地面,带起一阵风。
“我料定,无非两种可能:”吕布伸出两根手指,目光如电,“其一,步度根或其他大部正在暗中集结,图谋更大规模的报复,眼前的安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死寂!”
“其二,”他手指重重一顿,“鲜卑内部生了我们尚不知晓的重大变故——或许是争权内讧,或许是遭了天灾疫病,迫使他们不得不收缩力量。”
他转向高顺,命令斩钉截铁的说道:“伯平,切不可被这假象所迷!”
“即刻加派三队斥候!不仅要探阴山南麓,更要设法摸过阴山,深入漠南,甚至渗透到他们的王庭附近!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务必查清他们主力究竟何在,意图为何!”
“同时,云中、雁门各处关隘、军寨,外松内紧,防务等级暗中提升至临战状态!绝不可有丝毫懈怠!”
高顺神色一凛,抱拳沉声道:“末将明白!即刻去办!绝不让胡儿有可乘之机!”
吕布点头说道:伯平早些歇息吧!吕布的眼神幽深地望向帐外漆黑的夜空。
这过分的平静,比敌人的刀光剑影更让他感到不安。他必须知道,那片广袤的草原深处,究竟隐藏着怎样的风暴。
高顺说道:“大哥,”他沿用私下的称呼,语气透着不容置疑的体贴,“夜色已深,你今日劳顿,明日还需勘察平原。”
他侧身让开通往内榻的道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此帐虽简,却也干净。请大哥在此安歇,”他顿了顿,语气理所当然,“顺去旁帐歇息即可。”
吕布闻言,抬眼看了看高顺那张坚毅而诚挚的脸,又扫了一眼帐内那张铺着简单毛皮的军榻。
他深知高顺性情耿直,此举绝非客套,而是真心实意的安排。他并未推辞,只是微微颔首,简短应道:
“好。伯平,辛苦了。”
高顺见吕布应允,不再多言,利落地行了一礼:“大哥安寝。” 随即转身,大步走出军帐,帐帘落下时带进一股寒气,他的身影迅速消失在营地的夜色中。
吕布独自立于帐中,听着高顺远去的脚步声,又看了看那张军榻。
他并未立刻歇下,而是走到帐边,负手而立,透过帐帘的缝隙望向云中郡沉沉的夜空和远处隐约的城墙轮廓,目光深远,不知又在思索着什么。
良久,他才吹熄烛火,和衣卧于榻上。帐内,最终只剩下他均匀而深沉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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