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六。
天,还没亮透。
奉天殿前,昨夜辩法的火药味,还飘在空气里。
那一场交锋,朱见济赢了。
赢得侥幸,也赢得漂亮。
徐有贞的官服被扒了。
人拖进了诏狱,没了半点声息。
他的党羽,一个个缩着脖子,屁都不敢放一个。
朝堂的风向,一夜全变。
东宫的声望,冲上了天。
满朝上下都以为,太子殿下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可东宫深处,寝殿的书房里,灯火彻夜未熄。
“殿下,您一夜没合眼了。”
小禄子端着一碗温热的燕窝粥,心疼的不行。
“该歇歇了,龙体要紧。徐有贞倒了,朝堂上那些牛鬼蛇神,短时间不敢再出来蹦跶了。”
朱见济盯着一幅京城的布防图。
图上,南宫的位置,被朱笔圈出一个血红的圈。
他没回头,淡淡的问了句。
“小禄子,你讲我们是赢了,还是输了?”
小禄子一愣,没转过这个弯。
“当然是赢了啊!殿下您一个人,就把那帮奸臣说的哑口无言,于少保他们私下里都叫好,奴婢听了都解气!”
朱见济转过身,拿过那碗粥,没喝。
他吹散了碗里的热气。
“我们是赢了面子。”
“里子,输了。”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疲惫。
“打蛇打七寸。徐有贞,他顶多算一条蛇,蛇头,是南宫里盘着的那位。”
“咱们这么一闹,把徐有贞这条蛇打死了,南宫那位只会盘的更紧,下一次出手,就不会再用这种虚头巴脑的法子了。”
朱见济放下粥碗,指尖点在地图的红圈上,声音也冷了。
“他们会直接亮刀子。”
“下一次,就是你死我活。”
“在没有辩论的机会了。”
小禄子后脖颈的汗毛一下就竖起来了,脸上的笑也僵住了。
“殿下,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知己知彼。”
朱见济的视线落回小禄子身上。
“百战不殆。”
“我把东宫卫交给你,不是让你在宫里横着走的。”
“我要你,不惜一切代价,把眼睛和耳朵,给我安进南宫去。”
“我要知道,我那位太上皇伯父,每天再看什么书!”
“吃什么饭!”
“见什么人!”
“说什么话!”
小禄-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脑门嗡的一声。
“殿下。。。南宫是禁地中的禁地啊!”
“守南宫的锦衣卫是汪国山的人,太后的人,油盐不进。里面的宫人,也都是跟着太上皇的老人,外面的人一个都进不去。。。”
“所以,我才让你去。”
朱见济俯身,将他扶了起来,手很有力。
“正因为难,这事才只有你能办。办成了,你就是我的眼睛。记住,有时候,最不起眼的人,才能看到最重要的东西。”
小禄子被他扶着,一股热气从胸口冲上来,压下了所有恐惧,用力的点了头。
“奴婢。。。懂了!”
“奴婢就算是把脑袋掖在裤腰带上,也一定把这颗钉子给您楔进去!”
小禄子没吹牛。
他是宫里长大的,太懂这里面的门道。
他不碰那些戒备森严的锦衣卫,也不去收买那些管事太监。
他把目标,放在了最底层,最不招人待见的一群人身上。
净军。
负责给各宫运送馊水秽物的太监。
这群人,地位比狗还低,干的是最脏最累的活。
却是唯一能自由出入所有宫殿的活人。
南宫,也不例外。
皇城根下,一处偏僻的赌档里。
一个叫小石头的小太监,以经把最后几枚铜钱都输光了,被人一脚踹了出来,一身的烂帐。
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正想找个墙角哭一场,一只手递过来一个肉包子。
很热。
很香。
小石头抬头,看见一个面生的、穿着体面的太监,正笑眯眯的看着他。
是小禄子。
“兄弟,没吃饭吧?先垫垫。”
小石头饿疯了,接过来就狼吞虎咽。
“谢。。。谢谢公公。”
“客气什么,咱们当差的,都不容易。”
小禄子盘腿在他身边坐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从当天的饭食,聊到管事太监的刻薄,再聊到家里的老娘。
当小石头说到家里老娘咳血,没钱抓药时,小禄子不经意的叹了口气。
“我以前也这样,家里穷的揭不开锅。后来跟了个好主子,日子才算有了盼头。”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十两的银票,塞进小石头手里。
“兄弟,拿去给你娘抓药。不够,可以在来找我。”
小石头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手抖得拿不稳那张票子。
“公公,这。。。这使不得!无功不受禄。。。”
“什么功不功的。”
小禄子按住他的手,笑了。
“都是苦哈哈出身,能帮一把是一把。我就是看你顺眼。你要是真过意不去。。。”
他凑近了些,声音压的更低。
“你就把你每天在南宫里看到的,听到的,跟我随便聊聊。比如太上皇今天看了什么书,跟谁下了盘棋。就当陪我解闷了。”
小石头的心砰砰狂跳。
他脑子转过弯来了,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可手里的银票,沉甸甸的,烫得他心口发慌。
那是他娘的救命钱。
“好。。。好!”
他一咬牙。
“公公您放心,我小石头,别的本事没有,眼尖耳灵!”
三天后。
东宫。
小禄子将第一份情报,放在了朱见济面前。
“殿下,南宫那边的消息。”
“太上皇。。。这几天确实安分,每天读书,练字,下午跟心腹太监阮浪下棋,晚上很早就歇了。”
朱见济翻看着那张写满字的纸,眉头皱了起来。
“读书?他读的什么书?”
“据说是资治通鉴和一些佛经。”
“下棋呢?谁输谁赢?”
“说是。。。互有输赢。”
朱见济冷笑一声。
“一个人如果真的心死了,只会看佛经,不会去看教人权谋的资治通鉴。”
“一个人如果真的颓了,跟下人下棋,只会赢,不会输。他需要用这种无聊的胜利麻痹自己。”
他把那张纸拍在桌上。
“他在演戏!”
“演给父皇看,演给孙太后看,演给所有盯着他的人看!”
朱见济站起身,在屋里走了几步,突然停下。
“你告诉那个小石头,钱可以在加,让他冒一次险。”
“我要他去一个地方,后半夜去。”
他压低了声音。
“南宫东北角,有个废弃的演武殿。你让他想办法,去那里看看。”
小石头拿了更多的钱,也拿了小禄子给的匕首和迷药。
他兜里的银子沉甸甸的。
压着他的命。
子时,南宫里一片死寂。
小石头借着倒夜香的机会,躲开巡逻的卫兵,猫着腰,溜进了荒草丛生的演武殿。
殿里全是灰尘和木头腐烂的霉味,呛得他想咳嗽。
他借着窗户透进的月光,大气都不敢出,蜷在一个破烂的兵器架后面。
时间一点点过去。
就在他以为今晚白来一趟时。
吱呀。
偏殿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高大的身影,提着灯笼走了进来。
小石头的心跳停了一拍,浑身的血都凉了。
进来的人,是朱祁镇!
他不是应该在寝宫里睡大觉吗?
朱祁镇将灯笼挂在一旁,脱掉宽大的外袍,露出一身精干的短打。
他身上没有养尊处优的赘肉,肌肉的线条鼓着,全是力量。
接着,他从一个隐蔽的暗格里,取出一样东西。
一把巨大的,造型奇特的强弓!
弓身是诡异的暗红色。
然后,他又拿出一筒箭。
那箭头,在月光下闪着幽冷的光,比寻常箭矢要宽大,扁平,带着血槽。
是破甲箭。
朱祁镇拿起弓,摆开一个标准的军中马步,稳如磐石。
他拉开弓弦。
那张强弓,在他手里被一寸一寸的拉开,弓身弯成一个惊心动魄的满月。
他手臂上的青筋,一根根坟起,盘踞着。
他的眼神,也彻底变了。
没了白天的颓唐,只剩下饿狼捕食前的凶光,锐利,又藏着耐心。
他没有搭箭,只是反复做着拉弓的动作,一遍,两遍,十遍,一百遍。。。
汗水从他额头渗出,顺着脸颊滑落。
他好像感觉不到。
整个大殿里,只有他沉重的呼吸声,和弓弦被拉满时,那令人牙酸的嗡嗡声。
小石头蜷在黑暗里,牙齿都在打颤。
这不是一个废帝的认命。
这是在等。
在夜里,磨着自己的爪牙!
他不是在练箭。
他是在磨刀。
那刀,随时准备出鞘饮血!
。。。
一个时辰后,小石头连滚带爬的回到东宫,脸白的像纸。
他把看到的一切,结结巴巴的告诉了朱见济。
书房里,一片死寂。
朱见济听完,久久没说话。
他缓缓走到窗前,看着窗外深不见底的夜。
史书里的“夺门之变”,寥寥几笔。
一场投机的政变。
一场仓促的行动。
直到今天,朱见济才把一切都串了起来。
那不是投机。
那是一场策划了无数个日夜的猎杀。
从肉体到精神,他的这位伯父,每一刻都在为重夺皇位做准备。
“夺门之变”的刀,尽然早就在这寂静的深夜里,磨好了。
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朱见济伸出手。
冰冷的夜风格外刺骨。
他轻轻的吐出一口气,在夜色中化作一团白雾。
“原来如此,刀已经在磨了。”
“那么,我也该。。。开始铸我的甲,磨我的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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