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满月那天，陆家在院里摆了流水席。天还没亮，陆铮就蹲在井边洗红鸡蛋，军装袖口湿了一大截。
“多煮些，”他往锅里又添了十个鸡蛋，“让街坊都沾沾喜气。”
春杏抱着新做的满月服过来，看见他正对着锅里的鸡蛋傻笑，忍不住打趣：“陆哥，鸡蛋都快被你看出花来了。”
陆铮立刻板起脸：“干活去！”转身却往她兜里塞了把糖果。
林晚坐在窗边给安安换衣裳。小家伙挥舞着藕节似的手臂，抓住她一缕头发不松手。陆铮进屋看见，小心翼翼地把头发从儿子手里解救出来。
“臭小子，手劲不小。”他嘴上嫌弃，眼底却漾着笑。
满月宴来了不少人。老陈带着裁缝铺全体工友，瘦猴和刚子抬着个扎红绸的摇篮，连师范学院教务主任都送来了银质长命锁。
最让人意外的是沈岩。他提着相机站在院门口，笑着递过一本相册：“给孩子的满月礼。”
陆铮接过相册，翻开第一页就愣住了——那是“霓裳”刚开业时，林晚在梧桐树下画设计图的侧影。
“谢谢。”陆铮语气生硬，却把相册收得仔细。
宴席热闹非凡。陆铮抱着孩子挨桌敬酒，动作僵硬得像揣着个炸药包。安安倒是不认生，乌溜溜的眼睛四处张望，偶尔咿呀两声。
“像林晚，”老陈眯着眼笑，“这眉眼俊的。”
陆铮立刻反驳：“明明像我。”
众人都笑起来。春杏悄悄对林晚说：“陆哥现在逢人就夸安安随他。”
酒过三巡，陆母抱着重孙子舍不得撒手。老人从怀里掏出个红布包，里面是枚温润的玉佩。
“铮子满月时戴过的，”她给安安系在腕上，“保平安。”
陆铮看着那枚玉佩，眼神柔软。他凑到林晚耳边低语：“娘存了三十年。”
夕阳西下时，宾客渐渐散去。陆铮送完客回到院里，看见林晚正抱着安安在梧桐树下踱步。暮色把母子俩的身影镀成暖金色。
“给我。”他接过孩子，动作已经熟练许多。
安安在父亲怀里打了个哈欠，小拳头抵着下巴。陆铮低头轻嗅孩子身上的奶香，忽然说：“等他长大，教他打算盘。”
林晚挑眉：“不教他打架？”
“我的种，”陆铮得意地扬起下巴，“天生就会。”
夜里下起小雨。陆铮把摇篮挪到床边，三次起身查看。第四次时，林晚拉住他手腕：“睡吧，我看着呢。”
他重新躺下，手臂横在她枕边，是个保护的姿势。雨滴敲着梧桐叶，像轻柔的摇篮曲。
晨光微露时，林晚醒来发现父子俩都不在床上。她走到窗边，看见陆铮抱着安安坐在院里，正对着初升的朝阳说话。
“这是梧桐树，”他握着儿子的小手指向树梢，“等你会走了，爹给你做个秋千。”
安安咿呀回应，口水蹭了他满肩。陆铮也不擦，继续絮絮叨叨：“等你再大些，爹教你认布料。你娘设计的衣裳，是全省城最俊的……”
林晚站在窗内，没有惊动这幕晨光里的私语。灶台上温着小米粥，锅里焐着红鸡蛋，院角的君子兰又抽出新叶。
这个被蝉鸣与细雨填满的夏天，正在梧桐叶的脉络里悄然沉淀。而新的故事，才刚刚翻开第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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