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舟的话像一块投入冰面的巨石,瞬间击碎了维持了十五年的平静假象。
车里不止他一个人!
这句话在林晚脑中轰然回荡,与那暗红色的“救”字、那夜半的呜咽、那封残缺的信,以及通道内疑似血迹的污痕,瞬间串联成一条令人胆寒的线索。白锦年并非简单的坠海,那是一场发生在悬崖边缘、车内有过搏斗的谋杀!而陆沉舟,是唯一的目击者。
他为什么会沉默十五年?是为了保护车里的另一个人?还是受到了威胁?那个“他”是谁?“海神之泪”又在这场悲剧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无数疑问汹涌而来,但林晚知道,此刻是撬开陆沉舟紧闭心扉的最佳时机。他的心理防线因受伤和宅邸的坍塌出现了裂痕,那压抑了太久的秘密正挣扎着要破土而出。
她扶着他,没有立刻追问细节,而是将他安顿在主厅一张相对稳固的靠背椅上。外面的雨声再次变得密集,敲打着这栋伤痕累累的建筑,像是在为一段尘封的悲剧奏响哀乐。
林晚默默地清理着刚才包扎时散落的物品,动作轻柔,刻意营造出一种平静的、非审判性的氛围。陆沉舟靠在椅背上,闭着眼,脸色苍白,紧蹙的眉头显示他正承受着身体和心灵的双重剧痛。包扎好的手臂无力地垂在身侧,血迹慢慢洇透了纱布。
过了许久,久到林晚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或者已经昏睡过去时,他忽然低哑地说:“你不怕吗?”
林晚动作一顿,抬起头:“怕什么?”
“怕我。”他睁开眼,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那里面没有了平日的冰冷和攻击性,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近乎自暴自弃的坦诚,“一个住在凶宅里,与一桩谋杀案牵扯不清,还对你知道秘密如此愤怒的男人。”
林晚迎着他的目光,没有闪躲。“我更怕不明不白的危险。”她顿了顿,决定不再迂回,从外套内侧的口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个油布包,“而且,我知道的,可能比你想象的要多。”
她缓缓展开油布,将那封残缺的信纸,递到了陆沉舟的面前。
当陆沉舟的目光触及那泛黄的纸张和熟悉的字迹时,他整个人如同被瞬间冻结。瞳孔剧烈收缩,呼吸骤然停止,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他猛地坐直身体,受伤的手臂因为动作牵动而痛得他闷哼一声,但他仿佛毫无所觉,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封信,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以及一种……摧心肝般的痛苦。
“这……这不可能……”他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你在哪里找到的?!”
“那条通道里。”林晚平静地回答,同时仔细观察着他的反应,“和一个锈蚀的颜料盒在一起。”她没有立刻拿出那缕暗红色纤维,那是她最后的筹码。
陆沉舟伸出手,指尖颤抖地接过那张薄薄的、却重若千钧的信纸。他的目光贪婪又痛苦地扫过每一个字,尤其是在“沉舟,我知道你看见了。那不是意外。”和落款日期上停留了许久许久。
他的肩膀垮了下去,像是一下子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他用手捂住脸,指缝间传来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声。
林晚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她知道,这封信击碎了他最后的伪装。
良久,陆沉舟才抬起头,眼圈泛红,眼神却奇异地平静了下来,那是一种放弃挣扎后的、近乎虚无的平静。
“是锦姨……”他摩挲着信纸,声音沙哑,“白锦年的妻子,苏锦。我的……小姨。”
林晚心中一震。苏锦!那个在资料里只是模糊提及、在白锦年死后便郁郁寡欢、不久后也撒手人寰的女人!竟然是她在生命最后的时刻,留下了这封指向真相的信!
“她……她知道你看见了?”林晚轻声问。
“她看见了我在现场。”陆沉舟的声音空洞,“那天晚上,我睡不着,偷偷跑到悬崖边看海……然后,就看到了那辆车冲过来,听到了里面的争吵和……撞击声。车冲下去的时候,我吓傻了,躲在岩石后面。后来,是锦姨找到了几乎崩溃的我……她抱着我,让我什么都不要说,对谁都不要说……”
他的话语破碎,但信息量惊人。苏锦不仅知道陆沉舟是目击者,甚至还……要求他沉默?
“为什么?”林晚无法理解,“她为什么不让你说出真相?她在保护谁?”信里的那个“他”?
陆沉舟痛苦地闭上眼:“她说……是为了保护我。她说那个‘他’……我们惹不起。如果说出去,我们都会有危险。她让我发誓,永远守住这个秘密,然后……她很快就病倒了,没几个月就……”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经明了。苏锦的早逝,恐怕也与这巨大的压力和恐惧脱不了干系。
“那个‘他’,是谁?”林晚追问,心脏怦怦直跳,“信里说,他想要‘海神之泪’,那是什么?”
“‘海神之泪’……”陆沉舟喃喃道,嘴角泛起一丝苦涩,“传说中是清末沉没在这片海域的一艘贡船上的珍宝,一颗巨大的、能看透人心的蓝宝石。白锦年痴迷于这个传说,花了很多年时间研究和打捞……他去世前,似乎真的找到了线索。但‘他’也知道了……”
“所以,是为了夺宝?”林晚感到一股寒意,“那个‘他’,是白锦年认识的人?甚至可能是……朋友?”否则何以同车?
陆沉舟没有直接回答,但他的沉默等同于默认。他抬起眼,看向林晚,眼神复杂:“你现在明白了?这潭水有多深,多脏?锦姨用她的死让我闭嘴,让我守着这个宅子,守着这个秘密……我活了十五年,活得像一个影子,一个囚犯……”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委屈。林晚忽然间,对他那冰冷的外表下所隐藏的巨大痛苦,有了一丝理解。他不是一个单纯的嫌疑犯或守护者,他是一个被誓言和恐惧捆绑了半生的受害者。
“但这不公平。”林晚看着他,语气坚定,“对白锦年不公平,对苏锦不公平,对你自己……更不公平。那个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了十五年。”
陆沉舟猛地看向她,眼神剧烈闪烁。
林晚决定抛出最后一个线索。她从油布包里,取出了那缕用细绳系着的暗红色纤维。
“这个,和信放在一起。”她将纤维递过去,“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陆沉舟的目光落在纤维上,先是疑惑,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眼中充满了惊骇。
“这……这是……”他的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这是从一件衣服上扯下来的!一件……暗红色的、锦姨很喜欢穿的羊绒披肩上的!”
刹那间,林晚如遭雷击!
信是苏锦写的,纤维来自苏锦的披肩……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在写下这封信的时候,或者之前,苏锦很可能与那个“他”发生过直接的、肢体上的冲突!这缕纤维,可能就是搏斗中扯下的!这完美地印证了陆沉舟看到的“车内搏斗”!
苏锦不仅知道真相,她很可能试图阻止,甚至直面过那个凶手!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仿佛汇聚成一股强大的洪流,冲垮了陆沉舟心中那座由恐惧和誓言筑起的高墙。他怔怔地看着那缕暗红色的纤维,又看看林晚,眼中最初的震惊和恐惧,渐渐被一种沉寂了十五年、终于开始燃烧的火焰所取代。
那是愤怒的火焰,是寻求真相的火焰。
就在这时,主厅连接东翼的那面裂开的墙体,因为持续的雨水浸泡和结构不稳,发出了令人不安的“嘎吱”声,几块碎砖和灰泥从裂缝处掉落下来。
两人同时望去。
透过那道扩大的裂缝,林晚隐约看到,东翼坍塌的瓦砾之后,似乎……露出了一个不同于周围墙体的、颜色更深的、像是金属材质的……门框的一角?
难道东翼的坍塌,阴差阳错地,暴露了那个被图纸红圈标记的、隐藏的房间入口?
陆沉舟显然也看到了,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和复杂。
他缓缓站起身,不顾手臂的伤痛,目光紧紧锁定那裂缝后的景象,然后,他转向林晚,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你想知道‘海神之泪’在哪里吗?”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
“就在那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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