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青牛山,陈平并未施展身法疾行,而是如同寻常旅人,沿着山道缓步而下。天云观中的种种,如同昨日云烟,在他心中虽留下痕迹,却已不再能轻易扰动他的心境。炼气二层的修为,《五行混元诀》的玄妙,以及腰间储物袋中的资源,让他有了直面未来的底气。
他此行目的地明确——回乡祭扫父母新坟。
路途虽不算极其遥远,但陈平有意沉淀心境,一路走走停停,体察着凡俗烟火,亦在默默巩固修为,熟悉着自身力量。待到远远望见陈家村那熟悉的轮廓时,天色早已彻底暗沉,星斗满天,村中灯火零星,万籁俱寂。
他不想惊扰乡邻,更不欲引起不必要的围观和询问。身形一晃,便如一道模糊的青烟,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村口的阴影之中,没有引起任何犬吠。
村中道路他熟悉无比,即便在黑暗中亦能准确辨识。他径直向着村尾自家老屋及后山坟地的方向行去。
夜风微凉,送来泥土与草木的清新气息。陈平步履轻盈,神识却如同水波般自然向着四周扩散开来,并非刻意探查,只是一种习惯性的警戒与感知。
然而,就在他经过二狗子家那处熟悉的院落时,神识敏锐地捕捉到了屋内压抑的争吵声。声音不高,却充满了激动、愤怒与无奈。
是二狗子,还有他父母,陈铁柱和王婶的声音。
陈平脚步微微一顿。他本不欲窥人隐私,但“李虎”、“衙役”、“欺压”、“拼命”这几个词断断续续飘入耳中,让他眉头不由蹙起。
他略一沉吟,身形隐于屋外一株老树的阴影下,神识稍稍凝聚,屋内的对话便清晰起来。
只听二狗子声音激动,带着少年人的血气方刚和不忿:“……爹!娘!你们就让我去吧!那李虎狗贼!仗着在县里当了衙役,越发无法无天了!上次强行摊派那什么‘修路捐’,咱家最后那点积蓄都被刮走了!这次又是什么‘剿匪安民税’?咱这十里八乡哪来的匪?分明就是巧立名目,搜刮民脂民膏!爷爷去理论,竟被他们推搡倒地,差点伤了筋骨!这口气我咽不下!”
陈铁柱的声音响起,充满了疲惫与焦虑:“咽不下又能咋样?狗子!你醒醒吧!那是县太爷!李虎现在是他手下的差役,代表着官府!你去找他拼命?你怎么拼?是你拳头硬还是王法刀硬?你那是去送死!还要连累我们全家,连累整个陈家村!”
王婶带着哭腔道:“是啊,狗子,你可千万别犯浑!咱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忍一忍,啊?等这阵风头过去……”
“忍?怎么忍?”二狗子低吼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和不甘,“咱家都快揭不开锅了!村里多少人家被逼得都要卖儿卖女了!他李虎就是条仗势欺人的恶狗!平娃子留下的那几手功夫,我练了这么久,三五条汉子近不得身,我就不信……”
“糊涂!”陈铁柱厉声打断他,“你那点功夫,打得了地痞,还能打得过官差?打得过县太爷?他们正愁没借口整治我们!你一去,就是现成的把柄!到时候给你按个‘殴差抗税、意图谋反’的罪名,你是想咱家被抄家灭门吗?你想让全村人都跟着遭殃吗?”
屋内陷入了沉默,只剩下王婶低低的啜泣声和二狗子粗重的喘息声。
良久,二狗子颓然的声音响起,充满了无力感:“那……那就眼睁睁看着他们欺负?看着乡亲们被逼死?我……我练这身功夫又有何用……”
陈平在树下静静听着,面色平静,眼神却渐渐冷了下来。
李虎……果然还是那个德行。甚至变本加厉,攀上了县衙的关系,开始为虎作伥,欺压乡里了。
苛捐杂税,欺压百姓,……这些勾当,他并不意外。只是没想到,如今竟已到了逼得二狗子这般憨厚少年都想要铤而走险的地步。
看来,他离开的这两年多,有些人过得太安逸,忘了些教训。
夜色渐深,陈平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二狗子家院外,并未惊动屋内陷入绝望与愤怒的一家人。他回到了自己那久未有人居的老屋,屋内积了薄薄一层灰尘,带着一股清冷的气息。他并未在意,简单拂去床榻上的尘土,便盘膝坐下,如同在青牛山修行时一般,闭目调息,静待天明。对他而言,睡眠已非必需,打坐炼气便是最好的休息。
翌日清晨,天色刚蒙蒙亮,村中的宁静便被一阵嚣张的呼喝与犬吠马蹄声打破。
“铛!铛!铛!”
“各家各户听着!县尊大人有令,征收‘剿匪安民税’,按人头算,每人五十文!速速出来缴税!”
“延误不交者,以抗税论处!”
几名身着皂隶服、腰胯铁尺的衙役,在一个身材壮硕、面色倨傲的汉子带领下,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陈家村。那为首之人,正是李虎。比起两年前,他更显肥壮,身穿崭新的衙役公服,腆着肚子,一手按在腰刀刀柄上,趾高气扬,眼神扫过那些闻声而出、面带惶恐的村民时,充满了轻蔑与不耐。
“都麻利点!老子们公务繁忙,没空跟你们这群泥腿子磨蹭!”李虎吐了口唾沫,声音洪亮,带着一股官府的威势,“陈老栓家,你家五口人,二百五十文,快拿来!”
被点名的老栓叔颤巍巍地捧着一把铜钱上前,哀求道:“李……李爷,这……这实在太多了,去年收成不好,能不能宽限几日,容我们想想办法……”
“宽限?”李虎眼睛一瞪,一把抓过铜钱,随手掂了掂,骂道:“老东西,你这数目不对!还敢跟老子讨价还价?我看你是皮痒了!”说着,作势就要用刀鞘去捅老栓叔。
旁边一个衙役假意拦住,低声道:“虎哥,算了,乡里乡亲的。”实则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容。
李虎冷哼一声,一把将老栓叔推了个趔趄,铜钱撒了一地:“捡起来!少一个子儿,今天就抓你儿子去服劳役!”
村民们敢怒不敢言,只能忍气吞声地排队缴着那明显不合理的税钱,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愤怒与无助。
李虎带着人,一路收税,一路骂骂咧咧,时不时踢翻路边的竹篓,或是故意用刀鞘敲打村民的门框,极尽耀武扬威之能事。很快,他们就来到了村尾,靠近陈平老屋和二狗子家附近。
“陈铁柱!滚出来缴税!”李虎站在院门外,叉着腰喊道,“你家三口人,一百五十文!快点!”
院门打开,陈铁柱和王婶一脸愁苦地走出来,二狗子跟在他们身后,拳头紧握,眼睛死死地盯着李虎,胸膛剧烈起伏。
陈铁柱陪着笑脸,递上早已准备好的铜钱:“李……李差爷,这是一百五十文,您点点。”
李虎接过钱,看也不看就扔给身后的跟班,目光却落在二狗子身上,嗤笑道:“哟,这不是二狗子吗?瞪那么大眼干嘛?想打我啊?听说你练了几天把式,怎么,觉得自己行了?”
二狗子牙齿咬得咯咯响,陈铁柱赶紧拉住儿子,对李虎道:“李差爷,孩子不懂事,您别跟他一般见识,税我们已经交了……”
“交了?”李虎看向平时和陈平要好的二狗子,想起往事气不打一处来,又看了看陈平家老屋,眼珠一转,故意找茬道:“这陈平不也是你陈家人?这人头税,他也得交!”
“你!”二狗子气得就要冲上前,被王婶死死抱住。
陈铁柱急道:“李差爷,平娃子出去两年多没音信了,这……这怎么能算呢?”
“我说算就算!”李虎跋扈地一挥手,“要么,现在替他交一百文,要么,我就以你家隐匿人口、对抗官差的罪名,把二狗子锁回县衙!”
这分明是赤裸裸的敲诈!陈铁柱家哪里还拿得出一百文?一家人面色惨白,绝望至极。
就在李虎得意洋洋,准备让人上前锁拿二狗子之际,一道微不可察的灵气,如同无形的细针,自不远处老屋的窗棂缝隙中悄然射出,精准地刺入了李虎膝盖后的某个穴位。
“哎哟!”
李虎正志得意满,突然感觉右腿一麻一软,完全不受控制,“噗通”一声,竟当着所有村民和手下衙役的面,结结实实地跪倒在了陈铁柱一家面前!姿势标准得如同在磕头认错!
场面瞬间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李虎自己和他带来的衙役。村民们目瞪口呆,二狗子也忘了愤怒,怔怔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李虎。
李虎懵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满脸涨得通红,羞愤交加,试图站起来,却发现那条右腿酸麻无力,根本不听使唤。他双手撑地,挣扎了几下,模样狼狈不堪。
“谁?谁他妈暗算老子!”李虎又惊又怒地吼道,目光凶狠地扫视四周,却什么也没发现。
衙役们面面相觑,想去扶,又觉得这场面着实诡异滑稽。
“哈哈哈……”不知是哪个孩子没忍住,首先笑出了声,紧接着,压抑了许久的村民们也忍不住发出了低低的哄笑声。虽然很快止住,但那笑声如同耳光,狠狠扇在李虎脸上。
李虎气得浑身发抖,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他强忍着右腿的不适,在手下搀扶下勉强站起来,李虎作势就要发作,突然又是一根细针射向他握刀的手......此时的他连拿刀的力气都没有了,心中一阵莫名的恐惧.......啊!我的手......”
“......快......快扶我去找郎中.....”临走时还不忘了放狠话:“好!好你个陈家村!敢戏弄官差!你们给老子等着!”
他不敢再多留,生怕再出什么邪门的状况,灰头土脸地招呼手下,在手下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狼狈不堪地离开了村尾,连那莫须有的一百文税钱也忘了索要。
陈铁柱一家和村民们望着李虎仓皇离去的背影,虽然惊疑和解气,但更多的却是担忧,知道李虎绝不会善罢甘休。
只有隐于老屋内的陈平,缓缓睁开双眼,眼神淡漠如水。略施小惩,权当收点利息。……他的目光透过窗棂,望向县城方向,一丝冷意悄然掠过。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侠客书屋(m.xiakeshuwu.com)陈平修仙传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