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之上，瞬间寂静无声。
顾兰倾继续道：“就以这墨锭为例。匠人所制，花瓣叶脉皆为空刻。但经我手的，每一块，我都会在兰草的一片花瓣内侧，刻下一个极小的、融入花瓣纹理的‘青’字。此字乃我私下所为，亦是花体，非用心细察，绝难发现。”
他看向内侍：“请将墨锭对准灯火，仔细检视兰草花瓣内侧，看是否有此字。”
内侍连忙依言，将墨锭凑近旁边的宫灯，眯着眼，几乎是贴着那漆黑的墨锭，一寸寸地仔细查看。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齐音更是紧张得指尖掐进了掌心。
片刻之后，内侍抬起头，脸上带着惊讶，回禀道：“陛下，奴才仔细看过了，这兰草花瓣之上光滑无比，并无任何字迹。”
“不可能！”齐音失声尖叫。
顾兰倾丝毫不理会齐音的失态，对着皇帝道：
“陛下若不信，可立即派人去臣府中书房，取臣平日所用墨锭，或者任何臣常用之器物，如玉佩、笔洗等，仔细查验。”
凡臣常用之物，十有八九，皆暗藏此‘青’字。这习惯，始于臣十五岁初见慕少师之后，至今……已逾十载。”
慕青怔怔地看着顾兰倾，尽管早知他心意，却从未想过，这份情意竟还以这样一种隐秘而执着的方式，渗透在他生活的点点滴滴之中，长达十年之久。
一股巨大的酸涩与暖流交织着涌上心头，让她眼眶发热。
皇帝沉默地看着顾兰倾，又看看慕青，他挥了挥手，立刻有内侍领命，快步离去，直奔丞相府。
当内侍捧着一个锦盒匆匆返回，当众打开，取出里面几块相似的墨锭以及一枚羊脂玉佩，在灯下仔细查验后，恭敬禀报陛下，丞相府取来的墨锭及玉佩之上，确在隐秘处发现微刻的‘青’字”时，真相已然大白。
齐音公主脸色煞白，浑身颤抖，指着顾兰倾和慕青，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皇帝的目光终于彻底冷了下来，如同冰刃般射向瘫软在地的齐音。
“齐音，你……还有何话说？”
齐音被皇帝冰冷的目光刺得浑身一颤，但她深知此刻若认罪，便是万劫不复。她强撑着几乎要崩溃的神经，猛地指向一直沉默跪着的西蒙尼，声音尖利得几乎破音：
“父皇！即便墨锭是假，那西蒙尼呢？！他与顾兰倾私下往来是事实！他一个异国王子，频频与我国丞相密会，难道就没有阴谋吗？！顾兰倾里通外国之嫌，依然洗脱不清！”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西蒙尼身上。
皇帝的目光也转向他，带着审视与威压：“西蒙尼王子，你有何解释？”
西蒙尼缓缓抬起头，他苦笑道：“尊贵的皇帝陛下，事已至此，我无法再隐瞒了。”
“齐音公主殿下说得没错，我确实与顾丞相有过多次私下接触。但我以罗斯王室荣誉起誓，我绝无伤害大齐之心，顾丞相更无背叛陛下之意！”
他顿了顿，环视四周，终于说出了隐藏已久的秘密：
“我……并非单纯的使臣。我本是罗斯国合法的王位继承人。数月前，我国权臣戈尔察发动政变，弑杀我的父王，篡夺了王位。我是在部下的拼死保护下，才侥幸逃出罗斯，一路辗转来到大齐，寻求庇护与帮助。”
“我之所以不敢直接觐见陛下，陈明实情，”
他看了一眼顾兰倾，语气带着感激。
“是因为我深知此事关系重大，涉及两国邦交，更怕给大齐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我与他私下会面，是恳求他，能否向陛下进言，助我复位！”
“陛下，那戈尔察不仅篡位，更是一个野心勃勃的战争狂人。我逃离之前，就已经知道了他的计划。他打算挥师南下，侵犯大齐北疆，扩张领土。”
“我愿倾尽所有，提供我所知的关于戈尔察军队的一切情报，甚至愿意亲自带领部属，为陛下前驱，共击此獠！只求陛下在我光复故国之后，能承认我的合法地位，与我罗斯永结盟好！”
“我与顾丞相所商谈的，从来不是什么扰乱边疆，而是如何保卫陛下的疆土，如何为我，也为大齐，谋一个共同的安稳未来！顾丞相之所以愿意助我，正是因为他认为，支持我复位，提前挫败戈尔察的野心，方是保障大齐北疆长治久安的上策！”
顾兰倾此时也适时开口道：“陛下，西蒙尼王子所言句句属实。臣之所以与他密谈，正是权衡利弊之后，认为助其复位，既可彰显我天朝上国扶危济困之仁德，又可借其之力，消除北方一大隐患，实为一举两得之策。此乃臣为陛下、为社稷谋划，绝无私心，更无通敌叛国之举！臣未能及时禀明陛下，擅自与王子接触，是为谨慎起见，亦是有失妥当，请陛下责罚。”
“原来……如此。”
皇帝缓缓吐出四个字，目光再次转向面如死灰的齐音时，已充满了厌恶与怒火。
齐音眼见最后的指望也彻底破灭，她猛地指向慕青，歇斯底里地喊道：
“那甲胄呢？！永年坊搜出的那些军弩铠甲总是真的吧？！私藏甲胄，等同谋逆！这是铁证！你们休想抵赖！”
慕青看着状若疯癫的齐音，非但没有惊慌，反而唇角勾起冷笑，那笑容让齐音心底发寒。
“齐音公主,您终于问到这件事了。您如此有恃无恐，是因为您很清楚，你的哥哥比你要心狠手辣得多。埋藏甲胄的工匠李拐，恐怕早已被灭口，死无对证了，对吗？”
齐音瞳孔骤缩，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声音。
慕青不再看她，转向皇帝，朗声道：
“陛下，齐璃殿下心思缜密，确实将埋藏甲胄的工匠灭口，企图掐断线索。但是，他百密一疏，忽略了一点——”
“经臣请工部老匠人查验，那些旧甲，乃是几年前被裁撤的‘铁山营’的制式装备。甲叶内侧，留有铁山营独有的批次暗记。而当年铁山营裁撤时，其武库管理权移交过程中的主要负责人之一，正是齐璃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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