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塔的光,不是给人看的
1978年的汕尾红海湾,咸腥的海风里都飘着不安分的气味。那年月,海面上最活络的营生,除了打鱼便是走私。陈阿四干这行当已有三年,他说那晚的月亮像一片溺死者的皮肤,苍白地贴在墨黑的天上。
“那灯塔废弃少说有十年了,”陈阿四自首后对公安说,手指捻着皱巴巴的烟卷,“锈得跟死人骨头似的,但位置绝好,能望见整条水道。”
他们选在农历七月十四,鬼门大开的日子接头。按老辈人的说法,这天海上最不太平,连边防巡逻都松懈些。陈阿四记得潮水退得厉害,露出大片黑黢黢的礁石,像一具具趴伏的尸首。
“约的是子时。”他声音发涩,“但我们亥时就到了,想先踩个点。”
废弃灯塔立在半岛最尖处,塔身红漆剥落殆尽,露出底下铁锈的伤口。门早已不知去向,里头一股子霉味混杂着海鸟粪便的腥气。阿四打着手电筒往上照,光束切开蛛网,惊起几只蝙蝠扑棱棱飞走。
“楼梯是铁的,一脚踩上去‘嘎吱’响,像踩断了谁的骨头。”他描述时,瞳孔不自觉地放大,“我走在最前头,王老五跟在后头,他喘气声重得像拉风箱。”
塔顶是个直径不过两丈的圆室,玻璃早碎了满地,只余下空荡荡的窗框。海风灌进来,带着深秋的寒意。阿四说,他们检查了一圈,正准备下去时,王老五忽然扯了扯他的衣角。
“四哥,你看那边。”
海平线上,隐约有光一闪,极远,像是渔船灯火,又不太像。
“起初没在意,”阿四猛吸一口烟,“可那光闪得有章法,长短短,长长短短——但不是摩斯密码,我们带了个当过兵的,他说这码子不对,一个都对不上。”
光是从正东方向来的,那里除了茫茫大海,什么都没有。
“然后更邪门的事来了。”阿四的声音压低了,仿佛怕惊扰什么,“我们这破灯塔顶上,突然也亮了一下。”
不是手电筒光,不是他们任何人带的灯。那是一种惨绿惨绿的光,从塔顶原本安装信号灯的位置——如今只剩个锈铁架子——幽幽地渗出来,持续了三秒,灭了。
“王老五当时就尿了裤子。”阿四苦笑,“我骂他怂包,可我自己腿肚子也在转筋。”
接下来十分钟,他们目睹了一场诡异的对话。远海的光闪一组,灯塔顶上那绿光便回一组,节奏严丝合缝,像两个隔空对暗号的幽灵。绿光映在破碎的玻璃碴子上,折出无数颤抖的光斑,把整个塔顶染得如同阴曹地府。
“我们仨缩在墙角,大气不敢出。”阿四回忆道,“那光打在脸上,冰凉冰凉的,不像火光,也不像电光,倒像是……鬼火。”
最让他们毛骨悚然的是,每次绿光亮起前,都能听见一种“嘎达”声,仿佛生锈的机械在无人操作下自行转动。可他们检查过,那机件早就锈死了,用手都掰不动。
这时,他们中最年轻的细仔忽然颤声说:“四哥,你听,像不像是……有人在转那个灯架子?”
话音未落,“嘎达”声又响了,这次格外清晰,仿佛就在耳边。紧接着,绿光亮起,这次持续了足有五秒,将整个塔室照得透亮。阿四说,在那一刹那,他分明看见对面墙上映出了第四个影子——一个佝偻的、头戴古怪帽子的影子,就站在空荡荡的屋子中央。
“跑啊!”王老五第一个吼出来。
连滚带爬冲下楼梯时,阿四说他最后回头瞥了一眼。塔顶绿光已灭,但那空窗框前,似乎真有个模糊的轮廓立在那儿,面朝大海。
他们连夜逃回镇上,细仔第二天就发了高烧,胡话里反复念叨:“他在等人……等了一百年了……”王老五则再不肯近海,改行卖鱼去了。
阿四没立刻收手,但从此落下了心病。他说后来偷偷查过地方志,又问了几个最老的老渔民,拼凑出一个说法:光绪二十四年,也就是1898年,曾有艘英国商船在这一带遇风暴沉没,船上有份重要密件。据说船长临死前发誓,要把消息传回去。而那灯塔,正是同年修建的。
“老辈人说,建塔时就邪性,”阿四把烟屁股摁灭,“第一任守塔人是个哑巴,干了不到半年就疯了,整天在塔顶比划,说看见有船来接他。后来换了几任,都干不长,最后彻底废弃了。”
但让阿四最终决定自首的,是另一件事。一个月后,他偶然在旧货摊看到本破历书,鬼使神差地翻到农历七月十四那页。下面小字注着:“宜祭祀,忌行船”。他心头一跳,再细看公历对照:1898年9月29日。
正是那艘英国商船沉没的日子。
“那光不是在接头,”阿四对公安说,眼里有种认命后的平静,“是在等一艘永远到不了的船。我们闯进了别人的约定里,一百年都没完的约定。”
笔录至此结束。后来有好奇的公安去那灯塔看过,回报说塔顶铁架子锈蚀严重,绝无可能自行发光。至于阿四说的绿光,或许是磷火,或许是月光折射,总之“已做科学解释”。
只是附近渔民至今仍传:每年农历七月十四子时,若海上雾浓,隐约能见塔顶有绿光闪烁,三长两短,对着东方空荡荡的海面,一遍,又一遍。
像是还在等一个迟到了八十年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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