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初秋,贵州铜仁梵净山金顶上挤满了香客。雾气漫过蘑菇石,将整座山笼在湿漉漉的寂静里。山风穿过石缝,发出呜咽似的哨音。
老陈蹲在石阶边,烟卷在指间燃了半截。他盯着脚下一处水洼,水面映着铅灰色天空。这是他第三次来梵净山,前两次是为了还愿,这次是为了逃债。县城里那家小超市关了门,讨债的人堵在出租屋门口,他带着仅剩的几百块钱买了张车票,一路颠簸至此。
“陈伯,再不上顶,日头就要过了。”邻村来的王婶挎着香篮,篮里黄纸码得整整齐齐。
老陈应了一声,掐灭烟头起身。膝盖骨传来熟悉的钝痛——五年前在建筑工地摔的那一跤,每到湿冷天气就发作。他抬头望了望隐在雾中的金顶,那里有两座古庙,据说唐朝时就有人在那里烧香。
金顶上,人群围在护栏边。时近正午,雾气突然散开一道口子,阳光如金针般刺下来。有人惊呼,老陈眯起眼,看见太阳周围渐渐现出一个完整的环形光晕,七彩流转,像是佛殿壁画上的背光。
“日晕佛光!这是祥瑞!”有人跪了下来。
光晕越来越亮,中央隐隐约约现出些纹理。老陈揉了揉眼睛,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可周围的人群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同一个方向。
光环中央,那些纹理渐渐清晰,组成了一个巨大的字符。老陈不识字,更不懂梵文,但那字符的形状让他心头一紧——它像是一座倒塌的房屋,又像是一双合十的手被生生扯开。人群中开始有人哭泣,不是感动的泪水,而是某种被震慑的、带着恐惧的呜咽。
“那是‘阿’字...”一个老和尚喃喃道,手中的念珠突然断了,檀木珠子滚了一地。
老陈死死盯着那个字符。它并非静止,而是在缓慢旋转,每转一圈,光芒就暗淡一分。他看见字符的边缘渗出细密的纹路,像血管,又像老树根须。一股难以名状的寒意从脚底升起,不是因为山风,而是来自那光本身——它太安静了,安静得不像是光。
突然,字符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不是实体,而是一团更深的阴影在字符的笔画间流动。老陈下意识后退一步,踩到了谁的脚。周围的人群开始骚动,有人想离开,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像是被那光芒钉在了原地。
王婶突然尖叫起来,指着字符中央:“有眼睛!那里有眼睛!”
老陈定睛看去,果然,字符的转折处,一个个细小的、深不见底的黑点浮现出来,像是无数只眼睛同时睁开。它们没有瞳孔,却分明在注视着下方的人群。
恐惧如瘟疫般蔓延。有人瘫软在地,有人开始念诵佛号,声音颤抖得不成调子。老陈的心脏狂跳,他想起那些讨债人的眼睛——同样是深不见底,同样是盯着他不放。这个念头一起,字符突然在他眼中变了形状,扭曲成了一叠叠欠条,一个个血红的手印。
“不...”他低声说,声音卡在喉咙里。
就在这时,字符开始崩解。不是消散,而是像瓷器般碎裂,每一片碎片里都映着一个人的脸——正是金顶上的香客们。老陈看见自己的脸在其中一片里扭曲着,眼角淌着血泪。
“这是业障现形!”老和尚嘶喊道,额头磕在石阶上,鲜血顺着皱纹流下。
老陈感到一股巨大的吸力从光环中传来,不是身体上的,而是意识上的。所有的记忆、所有的悔恨、所有深夜里的叹息,都被抽离出来,向着那破碎的字符涌去。他看见自己第一次偷拿工地材料,看见超市倒闭时债主们绝望的脸,看见妻子离去的背影——所有这些,都在光芒中无所遁形。
十秒。
那个复杂的梵文字符在空中完整地显现了整整十秒。对老陈而言,却像是经历了半生。
然后,一切突然消失了。日晕还在,但中央的字符已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阳光重新变得温暖,山风继续吹拂。人群瘫倒一片,鸦雀无声。
老陈第一个回过神来。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是湿的——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周围有人开始议论,有人坚称看见了神迹,有人坚持说是集体幻觉。几个年轻人拿出手机,却发现刚才拍摄的照片里只有普通的日晕,没有任何字符。
老和尚颤巍巍地站起身,用袖子擦去额头的血,喃喃道:“种子字现世,是警示,也是渡化...”
一个月后,老陈回到了县城。他没有躲债,而是挨家挨户找到了债主,签下了分期还款的协议。他在建筑工地重新找到了工作,每天下班后还去货运站搬三个小时的货。很累,但每晚都能睡得着。
有时深夜,他会梦见那个字符。但梦里,字符不再狰狞,而是化作了一条路——一条需要一步一步走完的、实实在在的路。
王婶后来告诉村里人,那天金顶上,有人疯了,有人悟了。她说老陈属于后者。而当人们问起她看到了什么时,她只是摇头,从此再也不愿登上梵净山金顶。
气象局的记录里,2015年9月12日,梵净山地区确实观测到了一次罕见的日晕现象,持续约十五分钟。至于佛光中的字符,官方记录只有一行字:“部分游客报告了光学幻觉。”
但那天在金顶的香客都知道,有些事情,科学解释得了现象,却解释不了人心的变化。就像老陈常说的一句话:“有些光,照亮的不是天空,是人心里的暗角。”
而他再也没去过金顶,因为那条需要低头走的路,还在脚下延伸着,比任何山顶都真实,也比任何佛光都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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