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在煎熬与疯狂的练习中转瞬即逝。
当陈大夫再次打开密室时,陆明几乎变了一副模样。他更加消瘦,眼窝深陷如同骷髅,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求生火焰。左臂的邪痕已经蔓延至锁骨下方,暗红色的纹路在苍白皮肤的映衬下,如同某种邪恶的活物正在他体表匍匐,散发着令人不安的寒气。然而,他的右手结出的“守心印”却比三日前稳定了无数倍,心口那点微光虽未壮大,却凝实了许多,如同风中磐石。
“时辰到了。”陈大夫瞥了他一眼,丢过来一件带着浓重药草和灰尘味的黑色斗篷,“穿上,遮住你那鬼样子。”
子时。月黑风高。
陈大夫在前引路,没有走城镇街道,而是专挑最阴暗、最荒僻的小径。陆明裹紧斗篷,默默跟在后面,每一步都感觉左半身如同拖着千斤重担,邪痕的刺痛与身体的僵硬感交织,唯有脑海中反复流转的“引煞诀”和“守心印”能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
他们离开了小镇的范围,向着更荒凉的后山走去。越往前走,空气中的生机似乎就越发稀薄。虫鸣鸟叫绝迹,连风声都变得诡异地低沉,仿佛被某种无形的东西吞噬了。脚下的土地逐渐变得松软、泥泞,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灰黑色。
最终,他们停在了一处位于两座荒山之间的低矮山坡前。
这就是落魂坡。
山坡并不高,但形状怪异,如同一个巨大的坟包。坡上寸草不生,只有一些扭曲、焦黑的枯木残骸,如同挣扎死去的巨人手臂,指向阴沉的天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了腐朽、阴冷和淡淡血腥的气息,比那山洞外的气息更加纯粹,更加令人灵魂战栗。这里的温度明显比周围低了好几度,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寒无视斗篷的阻挡,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
陆明左臂的邪痕在此刻骤然变得活跃起来!不再是单纯的刺痛,而是一种混合了渴望与警惕的剧烈搏动,仿佛感应到了同类的气息,又像是遇到了天敌。
梅姨已经等在那里。她依旧穿着那身深蓝布衣,站在坡底一片相对平坦的空地上,脚下用某种白色的粉末画着一个直径约一丈的简陋圆圈,圈内刻画着几个扭曲的符文。
“进去,圆心坐下。”梅姨的声音在死寂的坡地中显得格外清晰冰冷,“陈老,点香,布针。”
陆明依言走入圈内,在圆心盘膝坐下。地面的泥土冰冷刺骨,甚至带着一丝粘稠感。
陈大夫迅速在圆圈外围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插上了那四根“冰魄针”。长针入土的瞬间,针体上散发出的寒气与坡地本身的阴煞之气似乎产生了某种共鸣,使得周围空气的温度再次骤降,陆明的眉毛和鬓角瞬间结起了白霜。
接着,陈大夫将那一截“定神香”插在陆明身前三尺之地,指尖一搓,香头无火自燃,升起一缕笔直的、颜色青灰的烟气。一股奇异的气味弥漫开来,不算好闻,却带着一种镇魂安神的效用,让陆明因邪痕躁动和环境压迫而翻腾的心绪稍稍平复。
“凝神,静气,运转引煞诀。”梅姨站在圈外,声音如同寒铁交击,“记住,无论发生什么,守心印不可散!感觉到异种气息入体,便引导其冲向邪脉,令其相斗!过程如同刮骨洗髓,熬过去,方有生机!”
陆明重重点头,深吸一口冰寒彻骨的空气,闭上眼睛,双手在胸前艰难地维持着“守心印”(左手因邪痕侵蚀,动作极其僵硬勉强),心中开始默诵“引煞诀”。
起初,并无异样。只有定神香的青烟袅袅,以及周围越来越浓重的阴寒。
但很快,变化开始了。
他身下的地面,似乎……活了过来?不,不是活,而是某种沉寂了无数岁月的阴煞之气,被他的引煞诀和这个特殊的阵法地点所引动,开始如同苏醒的毒蛇,从泥土深处,从那些焦黑的枯木残骸中,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
起初是冰冷的触感,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顺着毛孔试图钻入他的身体。随即,那感觉变得粘稠、沉重,仿佛有看不见的、冰冷的淤泥正将他缓缓淹没。
痛苦开始了。
那不再是邪痕单一的冰冷刺痛,而是另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古老、带着死亡与寂灭气息的阴寒,强行闯入他的经脉!这股新引入的“地阴煞气”与他体内那源自“秽血之心”的邪力,如同水火相遇,瞬间在他体内展开了疯狂的厮杀!
“呃——啊!!!”
陆明再也无法抑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他感觉自己的经脉像是在被两种不同性质的寒冰疯狂撕扯、冻结、然后再被强行碾碎!左臂的邪痕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暗红光芒,疯狂抵抗着外来的入侵者,而新入体的地阴煞气则如同冰冷的潮水,无情地冲刷、侵蚀着邪痕占据的区域。
他的皮肤表面,一会儿凝结出黑色的冰晶,一会儿又泛起暗红色的邪光,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鲜血从嘴角溢出,瞬间冻结。
守心印!守心印!
他几乎崩溃的意志死死抓住这最后的救命稻草,双手死死维持着印诀,心口那点微光在两种阴寒力量的冲击下摇摇欲坠,却始终未曾熄灭。定神香的青烟缭绕在他鼻尖,勉强维系着他一丝清明,让他没有立刻被这非人的痛苦彻底吞噬。
他按照梅姨的指导,拼命引导着那新入体的、更加沉凝的地阴煞气,如同引导着一股冰冷的洪流,主动撞向那狂暴的邪脉!
“轰!!”
意识中仿佛响起了一声爆炸!两种阴寒之力在他体内激烈碰撞、湮灭、又奇异地暂时达成了一种脆弱的平衡点。剧痛达到了顶峰,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这极致的痛苦撕成碎片。
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彻底湮灭之时,那激烈的冲突似乎达到了某种临界点,然后……稍稍缓和了一丝。
他左臂上那疯狂蔓延的暗红色邪痕,光芒明显黯淡了下去,蔓延的速度……停止了!虽然那邪痕依旧存在,冰冷刺痛依旧,但它仿佛被一层更加深沉、更加寂静的黑色煞气暂时封锁、压制住了!
成功了?暂时……成功了?
陆明瘫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如同一条离水的鱼,只剩下本能的、微弱的喘息。他浑身覆盖着一层黑红交织的冰霜,形象可怖,但那双勉强睁开的眼睛里,却流露出一种劫后余生的、极度疲惫却又带着一丝微弱希冀的光芒。
引煞入体,九死一生。他熬过来了第一步。
陈大夫上前,迅速拔掉了四根冰魄针。梅姨看着圈内气息奄奄的陆明,冷漠的脸上依旧看不出喜怒,只是淡淡道:
“煞气已种,平衡初定。但此非长久之计,两气相争,日日煎熬,且需定时补充此地煞气,否则平衡打破,反噬更烈。”
她抬头,望向漆黑如墨的夜空,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想真正根除,唯有……彻底摧毁其源。”
彻底摧毁……那远在百里之外的,“秽血之心”的源头。
陆明躺在冰冷的地上,感受着体内两种阴寒力量暂时平息后,那依旧无处不在的、仿佛连灵魂都要冻结的冰冷,以及那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时间有限的脆弱平衡。
他的路,还远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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