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的挤压、撕裂、重组感如同潮水般褪去,沈破军、云煌、凌虚子以及寄身养魂玉的岑老,只觉得脚下一实,随即一股混合着浓烈腐败气息与奇异腥甜味道的空气,猛然灌入鼻腔。
眼前的世界,与记忆中的片段重合,却又因身临其境而显得更加真切、更加……令人不适。
天空是永恒般的暗沉血色,低垂的云层如同凝固的淤血,缓缓蠕动。一条条粗大扭曲的金色“星河”横贯天穹,但那光芒毫无温度,反而透着金属般的冰冷与诡异。光线透过这诡异的“天幕”洒下,将大地万物都染上了一层不祥的暗红与淡金色调。
他们落脚之处,是一片难以名状的“森林”。树木?或许可以称之为树木,但它们的形态早已脱离了常理。树干扭曲盘结,如同痛苦挣扎的巨人肢体,表皮是滑腻的深紫色或墨绿色,布满了瘤状凸起和不断渗出粘稠汁液的孔洞。树枝并非向上生长,而是以各种匪夷所思的角度刺向天空或横向蔓延,末梢尖锐如同骨刺,有些还挂着破烂的、疑似皮膜的东西,在微风中诡异地摆动。
林间几乎没有地面,取而代之的是厚厚的、颜色妖艳到刺目的菌毯。猩红、靛蓝、荧光黄、惨白……各种难以置信的色彩混杂在一起,形成令人头晕目眩的图案。菌类大小不一,有的如同矮小的蘑菇伞,有的却膨胀成半人高的怪异肉瘤状,表面布满脉状纹理,随着某种节奏微微搏动,散发出浓郁的、甜腻中夹杂腐臭的气味。空气粘稠,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吸入了细微的孢子,喉咙和肺部传来隐隐的灼烧感。
更令人心悸的是那些黑色的怪石。它们如同狰狞的巨兽獠牙,毫无规律地刺破菌毯,拔地而起。石质并非寻常,表面粗糙多孔,仿佛能吸收光线,在血色天光下呈现一种深不见底的幽黑,与周围妖艳的菌类和扭曲的树木形成极致反差。怪石之间,隐约可见森森白骨,形态怪异,难以分辨生前属于何种生物。
“嚯!这地方……够劲儿!”凌虚子第一时间撑开了一个淡青色的护体灵光罩,隔绝了大部分有毒孢子和异味,饶是他见多识广,也忍不住咂舌,“这树长得跟闹着玩似的,还有这蘑菇,颜色真够喜庆的,就是味道冲了点。”
沈破军和云煌早已不是初入此界,迅速调整呼吸,压下环境带来的不适感,各自警戒。沈破军手握那柄暗红色的桃木剑,剑身在此地环境下光芒略显晦暗,但纯阳正气依然流转,驱散了靠近的一些阴冷秽气。云煌则激发了部分龙气,淡金色的光晕笼罩周身,不仅防护,更隐隐与怀中那枚养魂玉中的岑老灵体呼应——岑老融合了煞晶与寒气的新魂力,似乎对此界狂暴混乱的能量有了一丝奇异的抗性。
“都小心,这里的活物,无论大小,攻击性都极强,且往往带有难以预料的毒性或特殊能力。”沈破军沉声提醒,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扭曲的阴影和菌丛。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斜刺里一丛荧光黄的肉瘤状菌类猛地一涨,“噗”地一声喷出一大团黄色烟雾,烟雾带着刺鼻的酸腐味,迅速向三人蔓延而来。烟雾所过之处,地面的菌毯发出“滋滋”的轻响,被腐蚀出片片焦黑。
“雕虫小技!”凌虚子哼了一声,袖袍一挥,一道清风平地而起,将那黄色烟雾卷向高处,迅速稀释在血色空气中。
但攻击并未停止。几根从扭曲树干上垂下的、看似干枯的藤蔓,突然如同毒蛇般弹射而出,末端裂开,露出密密麻麻的细小利齿,直扑云煌面门!与此同时,附近一块黑色怪石的阴影里,无声无息地窜出几只形如放大版蜈蚣、但通体漆黑甲壳上布满紫色纹路的生物,速度快得惊人,分头袭向沈破军和凌虚子下盘!
“哼!”云煌反应极快,并未挥动兵器,而是低喝一声,周身龙气猛然一振!淡金色的光芒如同水波般荡漾开去,那几条袭来的“毒蛇藤蔓”被龙气扫中,瞬间僵直,表面的滑腻粘液被蒸发出嗤嗤白烟,萎顿下去。龙族的威压与纯阳气息,对这些阴邪诡异的生物有着天然的克制。
沈破军则手腕一抖,桃木剑划出一道淡金色的弧光,精准地斩在两只漆黑“蜈蚣”的关节处。没有金铁交击声,只听“嗤”的两声轻响,如同热刀切牛油,两只怪物应声断成两截,断裂处冒出腥臭的黑烟,残肢还在菌毯上疯狂扭动。另一只袭向凌虚子的,则被老道随手弹出的一道指缝洞穿了甲壳,钉死在地上。
岑老的声音从养魂玉中传出,带着凝重:“此界生态已彻底扭曲,万物皆具攻击性与污染性。勿要纠缠,尽快根据感应,寻找紫晶源头方向。清影丫头开启的通道并不稳定,我们在此界停留时间越长,风险越大,且不知她那边情况如何。”
凌虚子点头:“老岑头说得对。咱们按计划,先离开这片‘迎宾森林’。”他闭目感应了一下,“之前感应的大致方向……在那边!”他指向森林深处,一个怪石嶙峋、树木似乎相对稀疏的方位。
三人不再迟疑,由凌虚子开路,沈破军和云煌一左一右护卫,迅速在扭曲的密林与妖艳的菌毯间穿行。路上不时遭遇各种诡异生物的袭击:有从菌瘤中爆出的、长满尖刺的飞虫;有伪装成石头、突然张开布满利齿大口的“拟态怪”;还有从地下突然钻出的、如同触手般的肉质根须……这些攻击大多被三人轻松化解,但层出不穷,且环境本身带来的精神压迫与能量消耗,却在悄无声息地累积。
约莫前行了小半个时辰,周围的树木开始变得低矮、稀疏,黑色怪石越发密集,地势也开始向上抬升。空气中的腐臭味道中,渐渐混杂了一丝奇异的、类似于臭氧又带着矿物气息的味道。
“接近了。”云煌忽然停下脚步,鼻子微微抽动,龙族敏锐的感知让他捕捉到了那丝熟悉又独特的波动,“紫晶的波动……还有……上次我们来时留下的痕迹。”
他们拨开最后一片低垂的、挂着粘稠丝网的怪异灌木,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片相对空旷的“广场”,似乎是天然形成,又像是被某种力量强行清理出来的。地面不再是妖艳的菌毯,而是裸露的、坑洼不平的黑色岩地,布满裂缝,裂缝中隐隐有暗红色的微光透出,散发着余热。
广场中央,矗立着一根残破的石柱。
石柱约莫需要三人合抱,高度只剩五六米,顶端断裂,断面参差不齐,仿佛被巨力硬生生掰断。柱身呈现一种暗沉的深紫色,并非涂抹,而是石质本身如此。在血色天光下,石柱表面那些模糊不清的浮雕与古老刻痕若隐若现,依稀能分辨出一些扭曲的人形、难以理解的符号,以及仿佛星辰或漩涡般的图案,充满了苍凉与神秘的气息。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石柱底部。那里镶嵌着大大小小、不下数十块的紫色晶石碎片!小的如米粒,大的有鸽卵大小,颜色比岑老木杖顶端那颗稍浅,但散发出的能量波动,却与之一脉相承,深邃、隐晦,带着吸引心神的力量。此刻,这些晶石碎片正微微闪烁着柔和的紫光,与空气中某种无形的能量产生着微弱的共鸣。
“就是这里!”沈破军低声道,目光扫过石柱周围。地面上散落着一些粗糙的石制工具残骸、几块风化严重的骨片,以及一处早已熄灭、只剩灰烬和几块焦黑石头的火塘痕迹。这正是他们上次探索时发现的疑似古代异界文明残留的痕迹。
然而,与上次不同的是,石柱周围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更加凝重的、令人不安的气息。那些从黑色岩地裂缝中透出的暗红微光,似乎比记忆中更活跃了一些。而且……
“小心!”云煌突然厉喝一声,猛地将沈破军向旁边一推!
几乎在同一时间,他们之前站立处的岩地猛地炸开!数条粗如儿臂、通体覆盖着暗红色鳞片、顶端是锋利骨锥的触手般的怪物破土而出,带着腥风,狠狠刺向几人刚才的位置!
袭击来得毫无征兆,且速度极快!
“地火鳞蚺!这东西不是只在更深处的熔岩地带活动吗?怎么跑这里来了?”凌虚子脸色微变,显然认得这怪物。他双手迅速结印,一道土黄色的光墙瞬间在众人面前竖起。
噗噗噗!骨锥触手狠狠撞在光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光墙剧烈摇晃,竟出现了裂纹!这怪物的力量远超之前遇到的森林生物!
“它们是被紫晶的能量波动吸引来的!或者……干脆就是守护这里的!”岑老急促的声音响起,“紫晶对很多异界生物有致命的吸引力,能促进其变异或进化!快,采集晶石,然后立刻离开!此地不宜久留!”
沈破军和云煌立刻行动。云煌挥动一柄备用的精钢短刃(他的龙枪在狭窄环境不便施展),灌注龙气,刃锋泛起淡金光芒,狠狠斩向再次袭来的两条触手。金铁交鸣声中,火星四溅,那暗红鳞片异常坚硬,虽被斩出深深白痕,却未能立刻斩断,反而激怒了地下的怪物,更多触手疯狂钻出!
沈破军则趁云煌抵挡之际,身形如电,掠向石柱底部。他不敢用手直接触碰那些闪烁的紫晶,而是取出一个特制的、内衬软玉的皮囊和一把小巧的玉铲,看准几块较大的、镶嵌较松的紫晶碎片,运起巧劲,迅速而小心地将它们撬下,装入皮囊。
每取下一块紫晶,石柱的紫光就黯淡一分,而地下那“地火鳞蚺”的攻势就更加疯狂一分,仿佛被夺走了心爱之物。整个广场的地面都开始微微震颤,更多的裂缝出现,暗红的光芒透出,灼热的气浪升腾。
“快点!这下面恐怕不止一条!再拖下去,整个岩浆层都要被引动了!”凌虚子一边维持着摇摇欲坠的防护光墙,一边不断打出符箓或指风,击退从侧面和后方岩缝中钻出的其他小型扭曲生物。这些生物形如燃烧的蜥蜴或带刺的火鼠,同样凶悍。
云煌已经斩断了两条触手,腥臭的暗红色血液喷洒在岩地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但他也被几条触手同时围攻,左支右绌,险象环生。龙气消耗剧烈。
沈破军终于将皮囊装满,估摸着已取下十几块大小不一的紫晶碎片。他回头急喝:“够了!撤!”
“走!”凌虚子大喝一声,猛地将即将破碎的光墙向前一推,暂时阻隔了触手的追击,同时甩出三道神行符贴在沈破军、云煌和自己身上,“原路返回!快!”
三人不敢恋战,借着神行符的加持,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如同三道疾风,朝着来时的密林方向狂奔而去。
身后,广场中央传来惊天动地的怒吼(并非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精神的咆哮),整个石柱所在的地面轰然塌陷下去一大片,灼热的岩浆混合着无数暗红色的触手翻涌而出,将那残破的石柱连同剩余的紫晶碎片,一起吞没!炽热的气浪夹杂着碎石和诡异的生物残肢,如同浪潮般向他们追来!
“我滴个乖乖!捅了马蜂窝了!”凌虚子怪叫一声,跑得更快。
三人狼狈不堪地冲回扭曲密林,依靠复杂的地形和那些同样被岩浆与可怕气息惊扰的森林生物制造的混乱,勉强摆脱了追击。直到彻底听不到身后的轰鸣与嘶吼,感受到周围环境“恢复”到原本那种“常规”的诡异与危险时,三人才气喘吁吁地停下,靠在一块巨大的黑色怪石后面暂歇。
沈破军将鼓囊囊的皮囊紧紧系在腰间,云煌擦去脸上的污迹和一丝血痕,凌虚子则心疼地看着自己道袍上被烧焦的几个破洞。
“东西拿到了。”沈破军喘着气,看向养魂玉。
岑老的灵体飘出,虽显疲惫,但眼中却闪烁着激动的光芒:“好!太好了!有此数量的‘虚空紫髓晶’,不仅可助我重炼法器,更能让清影深入参研!我们此行的首要目标,达成了!”
然而,喜悦之余,担忧更甚。
凌虚子望着他们逃来的方向,那里依旧隐隐有暗红色的光芒映亮部分血色天穹,眉头紧锁:“动静闹得这么大,不知道会不会引来更麻烦的东西……而且,清影丫头那边……”
他们成功取得了至关重要的紫晶碎片,但也惊动了异界深处可怕的守卫。如今身处险地,归路未知,而将他们送来此处的“钥匙”,却还独自留在那幽邃的古观星台。
归途,同样不会平坦。而莫清影的状况,更是悬在每个人心头的一块巨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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