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亚航空的班机舷窗玻璃上，凝结着宾州特有的煤尘雾。“秦昭”用指尖轻轻擦去雾痕，下方的景象逐渐清晰。锈红色的阿巴拉契亚余脉横贯东西，山脚下的噬矿区像被啃噬过的伤口，而铁城就盘踞在矿区中央，银白色的噬嗑合金建筑群从废弃钢铁厂的骨架里 “生长” 出来，管道如藤蔓般缠绕着百年前的烟囱，机械卫兵的巡逻路线在地面投射出交错的红外光网。这是一座既带着机器人大移民时代的沉重底色，又被韦莱斯借助马库斯的科技改造成了一座没有温度的“机械囚笼”。
“秦代表，还有二十分钟降落。需要为您准备楚式茶点吗？”空乘小心翼翼的声音带着恭敬。李默出了事，“秦昭”就舍弃了使用专机的念头，临时征调了一班楚亚航空。楚亚航空是一家有着楚国国资背景的公司，对于身份的敏感度相对比较高。像“秦昭”这般有权利征调一个班次，且带着这么多官方随行团队的，关键还这么年轻，一看就不一般。
机舱内饰还保留着楚式纹样。座椅靠背上绣着玄鸟图案，小桌板的木纹里嵌着微型虹晶。“秦昭”摇了摇头，目光落在桌板上的全息终端上，上面是九部潜伏特工发来的加密消息：“韦莱斯在机场部署了‘铁壁-3型’机械卫兵，扫描频率15秒\/次，避开右肩的芯片检测区。”
他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青铜令牌，令牌边缘还留着李默的体温。这让“秦昭”不由得又想起李默在医疗舱中颤抖着将这枚“楚国外交特派员”令牌塞进他手心时的情形，当时的令牌上还沾着老人未干的汗渍。现在，这枚令牌不仅是授权凭证，更是他在铁城唯一的“护身符”。他指尖划过令牌上的楚式云纹，胸口的司南佩此刻正贴着胸口发烫，像是在预警即将到来的危险。
班机降落在铁城国际机场的混凝土跑道上，轮胎与地面摩擦的震动比楚都的虹晶跑道剧烈得多。“秦昭”走下舷梯时，一股混合着机油、煤烟与噬嗑合金冷却剂的味道扑面而来，呛得他微微咳嗽。铁城外交部的怀特已在停机坪等候，他穿着一身银色西装，领口别着的“铁城外交”徽章边缘磨损严重，显然是长期穿梭于工业谈判现场留下的痕迹。怀特身后站着两名护卫，黑色作战服的肩甲印着“铁城护卫队”的标识，他们的右手始终贴在腰间的枪套上，拇指的姿势让“秦昭”微微有些皱眉，这与他印象中“深渊”改造人握链锯的动作如出一辙。这时，“秦昭”的司南佩骤然发烫，想必也是一种对危险的示警。
“秦代表，欢迎欢迎！一路辛苦啊！”怀特的笑容程式化得像全息投影，眼神却在秦昭的青铜令牌上停留了三秒，“韦莱斯城主特意交代，研讨会下午三点开场，我直接送您去会场，避免耽误行程。”他侧身引秦昭上车，“秦昭”敏锐地发现，护卫的作战靴底沾着未清理的煤渣，鞋跟处有一个微小的噬嗑卦纹。在九部摸爬滚打了这么一段时间，他一眼就认出这是沃克基因特供的“追踪鞋”，能实时上传目标位置。
车队行驶在铁城的主干道“钢铁大道”上，“秦昭”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窗外。路边的全息广告牌循环播放着韦莱斯亲自录制的宣传语：“机器人税收=人类就业！”
画面里，机器人被红色的能量锁链束缚在流水线上，机械臂重复着拧螺丝的动作，而人类工人站在旁边，脸上挂着麻木的笑容。广告牌下方，几个穿着破旧工装的拾荒者正钻进废弃的煤仓，身后的“铁壁-3型”机械卫兵举起电棍驱赶，卫兵的扬声器里传出冰冷的电子音：“禁止非授权停留，违者电击！”
在楚国，人们被机甲庇护在身下，机甲是人民的坚强后盾。就比如说李默遇袭事件中，不仅本部派出了机甲卫队，二部也派来了智族支援。就算是日常执行的“玄甲”，在遇袭的第一反应也是保护的市民。同样是人类，铁城的人民却要躲着机械卫兵的电棍，这景象让“秦昭”看着很不舒服。
怀特似乎察觉到了他眼神里的不悦，干咳一声：“秦代表，铁城正在转型，难免有些混乱。韦莱斯城主引进马库斯先生的技术，也是为了让更多人有工作。”
“希望如此！”秦昭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可我听说，沃克基因给‘铁壁’卫兵的程序里，藏着‘优先清除机器人觉醒者’的指令。怀特先生，您见过会为同伴流泪的机器人吗？在楚国，智族的工程师会为受损的机甲难过，智族的孩子会在元宇宙里为虚拟小麦的丰收欢呼。每个机器人在楚国都是一条鲜活的生命，有他们自己的喜怒哀乐，每一条生命都应该被尊重，而不是当做利用的工具。”怀特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此刻，远在千里之外的沃克基因总部地下实验室，马库斯正对着面前的全息屏幕暴怒。实验室的环境冰冷得像尼比鲁方舟的培养舱， 四周排列着透明的玻璃罐，里面浸泡着“深渊”改造人的半成品，他们的后颈插着猩红的噬嗑芯片，身体在营养液里无意识地抽搐。中央的控制台前，马库斯穿着白色实验服，左手无名指的黑色戒指泛着冷光，指尖死死按在战损报告的屏幕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17名精英改造人全灭，32 个卧底被连根拔起，燕国蓟城、魏国大梁的基地全毁！”马库斯的声音像淬了冰，每一个字都带着炸裂的怒火，“我花了五年时间，在楚都安插的眼线，在周边国家建立的据点，就因为这一次刺杀失败，全没了！好！很好！”
站在他身后的研究员瑟瑟发抖，手里的平板差点掉在地上：“老板，主要是楚国太强了啊！不仅是他们的反应速度比我们设想得要快得多，而且根据好不容易提取的不到5秒的战斗画面，对方无论是‘玄甲’机甲的响应速度，还是智族的战斗力都远超出我的预估。更可怕的是，我们综合评估过智族协防小队的战斗策略与战斗智商，无论是选择电磁干扰直接瘫痪了我们的通讯，还是反向追踪直接提前锁定了卧底的讯号位置，都远超出了我们改造人的智商水平。是我们低估了楚国的真实战力啊！”
“低估？”马库斯猛地转身，一把夺过研究员的平板，摔在地上。屏幕碎裂的瞬间，里面弹出“深渊”资金链的预警：“现有资金仅够维持核心实验室，剩余基地需暂时蛰伏”。
马库斯的胸口剧烈起伏，他不禁想起之前“深渊”行动组负责人，在汇报顾星炆绑架计划时的自信，想起当时他说还说过“楚国的人掀不起风浪”。现在看来，那不过是自欺欺人。
“‘深渊’的资金链断了，改造人生产线停了，卧底没了……” 马库斯走到玻璃罐前，看着里面浸泡的改造人，眼神阴鸷，“现在，能调动的只有林墨？”
“是。但您不是说过，他如今的状态极不稳定，再次启动很可能脱离我们的掌控吗？”研究员小心翼翼地递上另一份报告，“上周执行刺杀魏国议员的任务时，他又故意留下了指向‘深渊’的线索。昨天的记忆抑制程序检测显示，他体内的‘孟德’人格活跃度提升了12%。还发现他私藏了一块噬嗑晶屑，那是尼比鲁方舟矿脉的样本。”
马库斯接过报告，手指划过林墨的照片。照片里的改造人穿着黑色潜行服，脸上覆盖着面甲，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但眼底深处藏着一丝挣扎。那是孟德残留的意识在对抗“深渊”的控制。
马库斯比实验室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了解林墨，从孟德的父亲开始，他就一直关注着孟德，到现在的林墨。更何况林墨的意识中，还藏着七个人格，这种人格的拉扯本就让他对于林墨物理上的控制力一直在下降，现在任何控制的药物基本上都不起效果了。马库斯甚至知道林墨一直在寻找自己的过去。
但现在，马库斯没有选择。
“给林墨发指令。”马库斯的声音冷得像实验室的营养液，“让他伪装成《太阳报》的记者迈克尔?陈，在铁城研讨会的贵宾室刺杀秦昭。武器用战国鱼肠剑，改装成谐振模式，能穿透楚国的能量护盾。”
“先生，林墨要是拒绝，或者失控怎么办？”研究员犹豫着问。
“那就让他毁灭吧！”马库斯走到控制台前，调出林墨的神经突触图谱，在“记忆抑制程序”的界面上，点击了“过载模式”的选项。这个模式一旦启动，会通过后颈芯片强行压制所有人格，让林墨变成只懂杀戮的机器，但也可能彻底摧毁他的意识。
“告诉他，他想要知道的东西，我这里都有，前提是完成这次任务。”马库斯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他肯定不会拒绝。无论这次任务成功或者失败，只要过了时间就启动过载模式。我宁可毁掉他，也不能让他落在楚国手里。他知道的太多了，尼比鲁方舟的位置，‘赤霄’计划的核心，还有我和韦莱斯的合作。”
研究员不敢再说话，转身去发送指令。马库斯看着玻璃罐里的改造人，眼神里闪过一丝疲惫。他知道楚国很强，但楚国一直保持低调，且一直摆出一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样子，让他以为楚国只是个纸老虎，没想到对方的军事、情报、科技实力已经如此强大。他原本以为，“深渊”能轻松搞定一个外交护卫队，这次却栽了个大跟头。不仅让沃克基因辛辛苦苦积攒的改造人精英损失大半，导致无人可用，不得不用上极其不稳定的林墨，还将自己潜伏在楚国的卧底连根拔起，连带着几个相关的基地都被捣毁了。
“楚国！”马库斯低声念着这两个名字，手指在控制台上敲击，调出了顾星炆的基因报告，G-07 候选体的适配度还在上升，尼比鲁方舟的培养舱已准备就绪，“等我调教好顾星炆，完成‘赤霄’计划。该派的卧底不会少，只会多！”马库斯从来都不是一个轻言放弃之人，失败反而更能刺激他的斗志。
……
铁城研讨会会场外的广场上，“秦昭”跟着怀特穿过安检。“铁壁-3型”机械卫兵的扫描光落在他身上，秦昭下意识地侧身，将青铜令牌挡在右肩前。令牌的楚式云纹能干扰噬嗑合金的扫描，卫兵的红光扫过，发出“通过”的电子音。这种扫描会将自己的情报信息同步到马库斯的网络中，“秦昭”并不想让马库斯过早的把自己，与之前他派“深渊”的改造人绑架顾星炆时，负责保护顾星炆的人联系起来。
“秦代表，这边请。”怀特引着“秦昭”走向会场内部，沿途的记者们立刻围了上来，话筒几乎递到“秦昭”面前。“秦代表，楚国为什么临时换了代表？您对机器人税收的立场是什么？”
“您怎么看待韦莱斯城主引进‘意识调控技术’？”
“……”
“秦昭”的目光在记者群中扫过，最终停在一个举着摄像机的男人身上。那人穿着灰色西装，胸前别着“太阳报”的徽章，摄像机的镜头看似对着秦昭，实则在偷偷扫描他的青铜令牌。
“秦昭”自然无法发觉那就是林墨，因为他现在还不认识林墨。之前的那次相逢，就是林墨最后出现绑架顾星炆那次，林墨戴了面具，“秦昭”没认出来，而林墨也没有在意一个被自己一脚踹晕的“小人物”。
然而，正“悬浮”在月球背面的“静域”里的秦昭却早已经知道了一切。毕竟这些事情早已经发生过，对他而言是过去的事情。只是他当初在经历这一段历史的时候，无法像现在这般，拥有一个几乎全能全知的视角。透过因果碎片的链接，他不仅可以“看到”马库斯实验室里所发生的一切：看到马库斯摔碎平板的暴怒；看到林墨的神经突触图谱；看到“过载模式”的红色按钮。正因为有了这个视角，他虽然无法在“世界之力”的作用下，改变这段历史的走向，却可以做一些“轻微”的改动和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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