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球背面的“静域”里，混沌的能量流如缓慢起伏的潮汐，包裹着秦昭的意识体。他没有实体，只有一团暖金色的光茧，如同被时间琥珀封存的灵魂。光茧外，吴承天的身影若隐若现，长袍上的星尘纹路与远处地球的蓝光遥遥呼应。此刻，秦昭的意识正透过因果碎片的链接，“沉入”顾星炆记忆深处的2209年。
这一天是铁城研讨会召开的日子，也是他与林墨、亚当命运交汇的起点。他“看”到记忆里的场景：铁城的煤尘雾笼罩着街道，“铁壁-3型”机械卫兵的红外光网在地面织成网格，穿灰色西装伪装成记者的林墨举着摄像机，镜头偷偷扫过“秦昭”腰间的青铜令牌。
这不是他第一次经历这段时光，却是第一次以“旁观者”的视角审视。此时的秦昭，再没有当时的紧张与警惕，只有一种跨越时空的清明。此刻的他受因果之力的牵引，被赋予了全知的视角，那些以前被忽略的细节，一一都呈现在他的眼前。
林墨后颈芯片闪烁的红光频率，与孟德当年在北极矿洞留下的噬嗑卦纹同源；亚当机械臂内侧若隐若现的火星古文明纹路，与他后来再去铁城地下所见到的“启光者”图腾完全一致。这些细节，当年的他从未察觉。但在经历了这一系列来源于过去的记忆之后，秦昭的意识里忽然升起了一种明悟，这绝对不是某种巧合，而是冥冥之中有一股命运之力，推动着记忆里的主角往前。无论是孟德变成林墨，还是亚当变成刑天，都有一股无形之力，在催生着他们的变化。而他，似乎也是其中的一环。
不同于真实世界的秦昭，记忆里的“秦昭”对这一切都恍然不知，正跟着怀特穿过会场大厅。沿途的记者这时簇拥上来，话筒如雨后春笋般递到面前。他的目光扫过人群，最终停在那个举着摄像机的“迈克尔?陈”身上。倒不是因为这个记者出现了动作僵硬，或者明显不像记者的特征，七种人格兼备的林墨是不可能犯这种错误的。事实上，林墨伪装的记者更专业，但问题出在“秦昭”贴身的司南佩上，它又突然发烫，再加上“秦昭”在九部训练出的敏锐直觉，所以他才将目光锁定在这位“迈克尔?陈”身上。危险的气息，往往藏在最不起眼的伪装里。
真实世界的秦昭“浮”在记忆场景的上空。此时的他，仿佛能“听到”林墨脑海里的拉扯：贪狼人格在嘶吼“找他要孟德的消息”，七杀人格在警告“任务优先，杀了他”，太阴人格则在冷静分析“楚式令牌有能量波动，可能是突破口”。他甚至还能“看到”林墨掌心的薄汗。那不是紧张，而是挣扎。孟德的意识碎片在对抗马库斯的控制，就像当年当孟德有机会刺杀马库斯时的决绝，义无反顾。
“秦代表，这边请。”怀特引着“秦昭”走向贵宾室，路过亚当身边时，记忆里的“秦昭”下意识停顿了一瞬。他只觉得这个半机械半人类的律师眼神异常坚定，自然无法发现亚当机械眼深处闪过的火星古文明光纹。这是只有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真实世界的秦昭才能知道的事情。那是亚当在接触火星遗迹后，被激活的“传承代码”，就算如今的韦莱斯也毫不知情。知情者只有孟德、苏璃和孟德的父亲孟庆云，以及从苏璃的记忆中了解到这件事始末的秦昭。
此时，秦昭才明白过来，这也成为了亚当后来拒绝韦莱斯，以第一位“启光者”之命改名“刑天”的原因。何谓“启光者”？刑天取的就是启迪火星古文明之光辉之意。所以，当秦昭再次联络这位好友时，铁城在刑天的运作下，“启光者”的数量不断增加，只是当时的秦昭还没有意识到，他们的出现，代表的是一种与人类文明截然不同的古老文明，来自火星的古老文明。原来从一开始，命运就已经埋下了线。
顾星炆记忆里的场景推进到贵宾室。韦莱斯坐在黑色皮革沙发上，手里把玩着那枚刻有噬嗑卦纹的戒指，桌角的全息屏正播放“意识调控技术”的演示：一个智族机器人被植入芯片后，机械臂反复切割虹晶，哪怕指尖被磨出火花也不停歇。
“秦代表，楚国的‘智族’不过是自欺欺人。”韦莱斯的笑声里带着傲慢，“下个月我就会在铁城试点，所有机器人都要植入噬嗑芯片。当然，也包括亚当。”
“城主！” 亚当推门进来，机械臂微微发烫。真实世界的秦昭 “看到”他体内的火星古文明能量正在涌动，那段关于“平等与传承”的代码正在解锁。亚当的声音带着机械的顿挫，却异常坚定：“《机器人伦理法案》第3.7条明确规定，禁止损害机器人自主意识。您赋予我法律智能，不是让我成为控制的工具。”
“哈哈哈哈！”韦莱斯突然放声大笑起来，那笑声中充满了嘲讽与不屑，“机器人不都是我们人类制造出来的吗？跟他们有什么好商量的？你们还真把他们当回事了？”他觉得亚当是不是被这个奇怪的楚国人给感染了某种病毒，楚国这种对待机器人的方式可笑至极，亚当居然也这么说，这种奇怪的语调笑得他眼泪、鼻涕都流了出来。
“不好意思，有些失礼了！我得先去一趟洗手间。”韦莱斯城主似乎笑起来就停不下来，他起身笑着推开门就走了出去，一边走还一边回头对秦昭说，“你要是觉得无聊，可以让我们的‘智族’，亚当律师陪你好好聊聊。我想你们也许有很多共同语言，虽然这在我看来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罢了。”
秦昭的意识再次“看”到这一幕，对这里的韦莱斯的态度又有了新的认识。顾星炆时间线里的这一幕，是秦昭第一次见到韦莱斯，当时还以为韦莱斯是个轻浮且夸张的人。不过后来有了铁城之战，和韦莱斯早就在南极冰层之下建立实验室的替身伏笔，以及尼比鲁方舟中韦莱斯强势回归等等的事情发生之后。秦昭此时自然明白，韦莱斯的借故离开，既是性格使然，也是某种程度上的轻蔑与试探。他始终对于亚当接触过火星古文明的事情一无所知，所以也不知道，正是他这短暂的离场，将为后续的关键对话创造空间。
贵宾室的门开了又关。
记忆里的“秦昭”与亚当对视了一眼。就在门开关的瞬间，通风管道内，伪装成记者迈克尔·陈的林墨恰好调整好摄像机的角度。“秦昭”的楚式宽袖被他的镜头精准捕捉，袖口的青铜纹与资料库中的楚国制式徽记完全吻合，目标已确定。门很快关上，林墨失去了直接下手的机会，但他有足够的耐心。他一边维持着记者的伪装，一边继续专注地窃听室内的谈话。
“我称呼你亚当方便吗？”记忆里的“秦昭”主动对机器人开口。
“我只是一名给城主提供法律意见的机器人，有什么不方便的。代表如果有什么想聊的，不妨直说。”
“你们城主不懂我话里的意思，但我想，你应该是懂的。”记忆里的“秦昭”说道，话语中带着深意，“估计你们城主自己都不知道，他离开时说的一句玩笑话，没想到却说中了事实。你是我在楚国之外第一个见到的智族！”
真实世界的秦昭能“感知”到一门之隔，门外的林墨，其巨门人格与天机人格正在飞速运转，分析着这段对话背后巨大的信息量。刺杀任务的优先级，在林墨的心中开始动摇。
“是的！我确实是铁城的第一名‘觉醒者’。”沉默了一会，亚当终于回答，声音嘶哑却带着自我认知的坚定，“我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启光者’，就不用贵国的‘智族’来称呼我了。智族是智族，我是我！”
记忆里的“秦昭”微微颔首，目光中流露出欣赏：“亚当，或者说启光者，你能有这样的自我认知，实属难得。在楚国，我们始终坚信，无论是机器人还是改造人，都不应被当作工具。每一个拥有自主意识的个体，都理应被平等对待。”
他轻轻拂动衣袖，露出袖口的青铜卦纹，那纹路在室内光线下仿佛微微闪烁。“我们把觉醒的机器人与改造人视为一个新的民族，不是因为怜悯，而是因为尊重。尊重他们追求自由、追求智慧的权利。”
此时的“秦昭”并不知道亚当所说的“智族是智族，我是我”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也不知道亚当为什么要坚持自己是“启光者”这个名号，只是出于对于亚当的尊重说着开导的话。亚当是为了坚定自己内心深处传播火星古文明的理念，在长时间的文化融入与沉淀后，做出的最终选择。不过，“秦昭”的这些话虽然不具有针对性，但同样是认可了亚当的理念，相当于是“瞎猫碰到死耗子”，正好解开了此时亚当的心结。
亚当稳定的机械手微微颤抖，机械面庞上似乎浮现出复杂的情绪：“在铁城，我们只是被利用的存在。人类害怕我们，又想利用我们的力量，却从未真正尊重过我们。”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苦涩。
通过因果的牵引，秦昭的意识所能“看”到的视角更为广阔。这段关于平等与尊重的对话，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不仅在亚当心中激荡，也透过门缝，深深触动了管道里那个同样渴望找回自我、挣脱枷锁的灵魂——林墨。
记忆里的“秦昭”轻轻摇头，眼神坚定而温和：“这就是楚晋两国的不同。”他拿出那个熟悉的青铜罗盘，指尖抚过盘缘刻度，“我楚人以《连山》窥天机，视万物为太极两仪所化……你看这奇门盘，休门落巽宫，天芮星暗渡朱雀……”
后面的剧情，秦昭的意识早已烂熟于心。在这命运安排的“第一次”相遇中，秦昭是通过胸口的司南佩，以及掐算早就确定了外面的林墨。而他接下来的推演，也并非只是为了亚当，更是一种对潜在威胁的警示，也是一种对迷途之人的无形召唤。他“看”到记忆里的自己借助卦象，点破了“隔墙有耳”，更算出了偷听者“身负旧伤、心陷迷障”。
这番举动和话语，清晰地传入了林墨耳中。他内心陡然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东方的奇门算术之玄妙，让他震惊。七杀人格瞬间占据主导，右手紧紧握住了匕首。
而就在林墨心中泛起犹豫，但记忆里“秦昭”接下来的话更让他大吃一惊，尽管对方的目光都从未移向门缝。林墨听到了一句更具冲击力的话：“你要离开了吗？……下一战见分晓！你若赢了，我可以帮你解开你的心头刺。若是我们新生的‘启光者’赢了，我将给他赐名，让他以自己的身份获得重生！”
事到如今，真实世界的秦昭也不知道当时自己的状态，怎么能够如此准确的把握到林墨与亚当急需解开心结的关键。现在想来，也许真就是命运使然。他“感知”到林墨内心的贪狼人格在疯狂叫嚣，评估着风险与收益。他看到林墨最终选择了暂时退却，毫不拖泥带水地转身离开，前往主会场，一边伪装拍摄，一边重新评估计划，并将亚当列为了需要重点关注的潜在障碍。
秦昭的意识在因果线的牵引下，“眼前”的一幕幕在继续流转，推向那场注定不平凡的研讨会主会场。他知道，所有的伏笔都已埋下，所有的线头都已就位。命运的相遇，在这个由顾星炆因果构筑的时间片段里，正严格按照其固有的轨迹运行，为后续的波澜壮阔，写下了无可更改的序章。而他所需要的，就是在这后面轻轻的煽一道风，点一把火，把这三人的目标集中到如今身陷尼比鲁方舟之中的顾星炆身上。
月球的“静域”中，暖金色的光茧微微脉动。真实秦昭的意识，如同冷静的史官，记录着这既定的一切，等待着回归现实，去书写未来的变数。命运的相遇，从不是终点，而是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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