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像是一块浸了墨的粗布,沉沉地压在同风镇的头顶。暑气散了大半,晚风裹着连江的潮气,吹得村口老槐树的叶子沙沙作响,可镇子里却静得吓人,连狗吠声都听不见——白日里的地动山摇,早把家家户户的人都吓得缩在屋里,连点灯的胆子都没有。
只有望夫井那边,还亮着一点微弱的光。
赖布衣披着一身夜色,悄无声息地潜到了井台边。他没点灯,只凭着手感摸出怀里的黄铜罗盘,冰凉的铜面刚一沾到夜风,天池里的指针就跟疯了似的,滴溜溜地转个不停,快得都拉出了残影。
“嗡——”
罗盘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像是在跟什么东西共鸣。紧接着,井底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声响,那声音不像是井水涌动,反倒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在底下翻身,沉闷又雄浑,细细听来,竟像是龙吟!
赖布衣的心脏猛地一跳,攥着罗盘的手指都有些发紧。他赶紧摸出火折子,“嗤”的一声吹亮,昏黄的火光瞬间驱散了井台四周的黑暗。
火折子的光不大,却刚好能照见井壁。
赖布衣低头往井里一瞧,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手里的火折子都差点掉下去。
那井壁竟不是光秃秃的石头,而是密密麻麻刻满了古篆!那些篆字弯弯曲曲,像是一条条小蛇,又像是一道道山川河流的轮廓,顺着井壁盘旋而下,层层叠叠,竟组成了一幅完整的图卷。
“《禹王奠山河图》!”
赖布衣失声叫了出来,声音里满是震惊。他年轻时曾在终南山的古籍里见过这图的拓本,说是上古大禹治水时,为了镇住天下的水脉龙脉,亲手绘制的奇图,后来秦始皇焚书坑儒,这图就跟着无数典籍一起失传了,没想到竟藏在这同风镇的望夫井底下!
他正看得入神,突然觉得脚下的青石板微微一颤,紧接着,井底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井水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顶了起来,瞬间暴涨,水花“哗啦啦”地朝着井口涌来,溅了赖布衣一身。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九道粗壮的水柱突然从井中冲天而起,足有三丈多高,在月光的映照下,水柱竟泛着银光,隐隐有鳞片的光泽!
“嗷——”
龙吟声陡然变得响亮,震得人耳膜发疼。那九道水柱在半空中盘旋了三圈,竟真的化作了九条银龙!龙身矫健,龙须飘扬,龙爪锋利,一个个都瞪着铜铃大的眼睛,在月下翻腾跳跃,银辉洒了满地。
赖布衣看得热血沸腾,忍不住仰天大笑:“好!好一个六合同风局!老子果然没猜错!”
他总算明白了——这望夫井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老井,而是上古大禹留下的“地眼”!九条龙脉从五岭山脉蜿蜒而来,全在这口井里交汇,形成了“九州共贯”的绝世风水格局。只可惜这格局太过霸道,大禹当年便用《禹王奠山河图》将它镇在了井底,免得龙脉异动,祸乱四方。后来秦始皇焚书,有人把真图藏进井里,这秘密就跟着埋了千年,直到今日,被陈九洲那蠢货和玄阴子的邪阵给激活了!
“赖大师好眼力啊!”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像是毒蛇吐信,听得人头皮发麻。
赖布衣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猛地转过身,手里的火折子往前一送,照亮了来人的脸。
正是玄阴子!
白日里被龙影拖进井水,赖布衣还以为这妖人已经喂了王八,没想到他竟没死,此刻提着一盏青铜灯笼,站在离井台三丈远的地方,脸上带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疤,嘴角却咧着诡异的笑。灯笼的光绿油油的,映得他的脸跟鬼一样。
“你没死?”赖布衣皱着眉,眼神里满是警惕。他能感觉到,玄阴子身上的邪气比白日里更重了。
“死?我怎么能死?”玄阴子舔了舔嘴唇,眼神里满是贪婪,他抬手指着半空中的九条银龙,“这九条龙脉,乃是世间最精纯的龙气!我布下的‘血祭养龙’阵,就是要引它们出来!只可惜啊,白日里被你坏了好事,阵法只激活了三成,现在……刚刚好!”
他的目光突然转向井台旁边的草棚——那里,小柔正守着昏迷的奶奶,听到动静,吓得缩成了一团,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恐惧。
玄阴子的眼神变得更加阴毒,他狞笑着,一步步朝着草棚走去:“赖大师,你知道吗?这‘血祭养龙’的阵法,还差最后一味药引——处子之血!这小哑巴,天生纯阴之体,她的血,就是最好的药引!只要把她的血滴进井里,这九条龙脉的龙气,就全归我和陈老爷了!到时候,别说封侯拜相,就算是称帝称王,也不是难事!”
他说着,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脚步加快,朝着小柔扑了过去!
小柔吓得浑身发抖,想喊却喊不出声,只能抱着奶奶,一步步往后退,眼看就要被逼到墙角。
“休想得逞!”
赖布衣怒喝一声,脚下猛地一跺,身形如同离弦之箭,朝着玄阴子冲了过去。他手里的罗盘金光一闪,就要朝着玄阴子的后背打去。
可玄阴子早有防备,他猛地转身,手里的青铜灯笼朝着赖布衣一甩,灯笼里的绿火溅了出来,竟是能燃火的磷火!
赖布衣只得侧身躲避,就这一眨眼的功夫,玄阴子已经扑到了小柔面前,匕首的寒光,已经映到了小柔的脸上!
千钧一发之际,赖布衣突然想起了什么!
他猛地一摸腰间,那块半龙形玉珏被他攥在手里。白日里他就发现,这玉珏和小柔颈间的半块纹路相合,此刻看着井壁上的《禹王奠山河图》,他突然明白了——这玉珏,就是开启这地眼的钥匙!
“天地乾坤,龙脉归位!”
赖布衣暴喝一声,根本不管扑过来的玄阴子,转身就朝着井台冲去。他踩着井沿的青石板,看准了井壁上的一个凹槽——那凹槽的形状,竟和玉珏分毫不差!
玄阴子察觉到了他的意图,气得目眦欲裂:“混蛋!你敢坏我的好事!”
他放弃了小柔,转身朝着赖布衣扑来,匕首朝着赖布衣的后心刺去!
就在匕首即将刺中赖布衣的瞬间,赖布衣的手猛地一按,将那半块龙形玉珏,严丝合缝地嵌进了井壁的凹槽里!
“嗡——”
玉珏刚一嵌进去,井壁上的《禹王奠山河图》突然爆发出万丈金光!那些古篆像是活了过来,顺着井壁飞速流转,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紧接着,异变陡生!
原本冲天而起的井水,突然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拽住,猛地倒灌回去!那九条在半空中翻腾的银龙,像是受到了召唤,发出一阵欢快的龙吟,齐齐朝着井口扑去。
它们盘旋着,缠绕着,九条龙身渐渐合而为一,越变越大,最后化作了一条通体金光的巨龙!
“嗷——”
金龙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龙吟,猛地朝着天空冲去!金光刺破了夜幕,照亮了整个同风镇,连连江的水面,都被染成了金色。
玄阴子被这股巨大的力量震得倒飞出去,狠狠摔在地上,匕首脱手飞出,“当啷”一声插进了土里。他看着那道直冲云霄的金光,脸上的贪婪变成了绝望,嘴里喃喃自语:“不可能……这不可能……我的龙脉……我的龙气……”
赖布衣站在井台上,被金光笼罩着,只觉得一股磅礴的力量从井底涌来,顺着他的四肢百骸流转。他看着那道金光,心里豁然开朗。
他终于明白了,这“六合同风局”,根本不是什么用来建墓的凶局,而是大禹用来守护龙脉的吉局!玄阴子的邪阵,不过是唤醒了沉睡的龙脉,而这对龙形玉珏,才是让龙脉归位的关键!
金光渐渐消散,天空恢复了平静,井水也回归了原位,只剩下井壁上的《禹王奠山河图》,还在隐隐发着光。
赖布衣松了口气,转身看向草棚。小柔已经扶起了奶奶,老妪悠悠转醒,正朝着他这边望来,眼神里满是感激。
可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火把的光芒照亮了村口。
陈九洲带着一群家丁,举着火把,杀气腾腾地朝着井台冲了过来。他的腿已经被人治好了,此刻拄着拐杖,脸上满是狰狞:“赖布衣!你毁了我的大墓,坏了我的龙脉!老子今天要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玄阴子也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看着冲过来的陈九洲,眼里闪过一丝狠厉,嘴角再次咧开了诡异的笑容。
赖布衣握紧了手里的罗盘,眼神变得冰冷。
他知道,事情还没完。
这同风镇的风波,不过是个开始。那道直冲云霄的金光,定然会引来更多觊觎龙脉的人。而他和小柔颈间的半块玉珏,还有那失传的《禹王奠山河图》,以及传闻中的“九龙朝圣”之地,定然藏着一个更大的秘密。
夜风再次吹过,卷起了地上的尘土,也卷起了井台边那一缕淡淡的龙气。
赖布衣看着越来越近的火把,深吸一口气。
该来的,终究是躲不掉的。
那就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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