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休整无法驱散身心的疲惫，但至少让急促的呼吸和狂跳的心脏平复了些许。陈文和小犀分享了那滴稀释了无数倍的净髓泉水，清凉的生机在体内化开，勉强压下了过度消耗带来的虚弱感。小犀后肢的伤口在泉水作用下，红肿肉眼可见地消退了几分，它精神也好了不少，碧蓝眼眸中的惊慌被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依赖取代。
“系统，报告情况。” 陈文靠在湿冷的岩石上，在心中问道。
“能量水平恢复至……1.2%……基础功能勉强维持。定位系统模糊，根据潜游方向、水流速度及峡谷地形初步匹配数据库……我们可能位于‘坠龙岭’外围西南方向的某条无名支脉峡谷中。‘黑水坞’资料检索：活跃于无垠界红尘界东域及部分中域水道、沿海区域的散修势力，亦正亦邪，主要从事灰色交易、探险、雇佣及资源掠夺。首领‘鬼藻’霍老三，筑基中期修为，擅长水、木偏阴属性法术，以手段狠辣、睚眦必报闻名。其手下多习练阴寒类功法。建议宿主极度规避。(???︿???)” 系统的声音虽然依旧微弱，但总算能提供关键信息。
坠龙岭？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善地。黑水坞的棘手程度也在预料之中。陈文揉了揉眉心，看向身旁正小心舔舐伤口的小犀。带着它，在这危机四伏、地形不熟的山林峡谷中逃亡，前途堪忧。
“我们必须离开这片区域，越远越好。” 陈文对小犀说，“沿着溪流往下走，看看有没有机会走出峡谷，或者找到更隐蔽的藏身处。”
小犀点点头，传递来赞同的意念。它对这片山林似乎比陈文熟悉一些，但仅限于它原本栖息的深潭附近，对于下游这幽深的峡谷，它也显得陌生和警惕。
一人一兽再次下水，这次不再是潜游，而是借助岸边岩石和垂落藤蔓的掩护，在齐腰深的溪流中，涉水向下游缓慢行进。峡谷两侧岩壁高耸，遮天蔽日，加上越来越浓重的、仿佛从地底渗出的乳白色雾气，光线变得极其晦暗。即使是在白天，也仿佛置身于黄昏或黎明前的朦胧时刻。
雾气潮湿冰凉，带着一股淡淡的、类似苔藓和腐朽木材的陈旧气味。它不仅阻碍视线，连声音似乎都被吸收、扭曲了。溪流的哗哗声在雾气中显得沉闷而遥远，偶尔传来的鸟鸣兽吼也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棉布，方向难辨。
小犀身上的荧光成了唯一可靠的光源，但在浓雾中也只能照亮身前数尺范围。系统那本就微弱的扫描能力，在雾气的干扰下更是大打折扣，只能勉强感知十丈内的较大物体轮廓。
行走变得异常艰难和压抑。陈文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注意脚下湿滑的石头和可能隐藏在雾气中的坑洞、断枝。小犀也显得格外紧张，耳朵竖得高高的，碧蓝的眼睛不断扫视着雾气深处，喉咙里偶尔发出低低的、不安的呜咽。
随着深入，峡谷的景象开始发生变化。溪流两岸不再是纯粹的天然岩壁和杂乱植被，开始出现一些明显的人工痕迹。
先是几级被苔藓和藤蔓完全覆盖、几乎与周围岩石融为一体的残缺石阶，零散地分布在溪畔，不知通向何方。接着，是一尊倒塌了大半、只剩基座和半截兽爪的风化石雕，雕刻风格古拙狞厉，与现今主流审美迥异。岩壁上也开始出现一些模糊的刻痕，似字非字，似图非图，充满了岁月的侵蚀感。
“这里……曾经有人居住？或者，是一处遗迹？” 陈文心中诧异。在这种荒僻险峻的峡谷深处，谁会在此开辟洞府或建立据点？
“检测到微弱的、非自然灵力场残留……结构古老……疑似古代修士洞府或小型宗门遗址的防御、聚灵阵法崩溃后的逸散痕迹……年代久远，能量几近枯竭。(???）” 系统分析道，语气也带着一丝探究。
古代遗址？陈文心中一动。这种地方往往伴随着机缘，但更伴随着未知的危险。尤其是这种看起来早已荒废，又被浓雾笼罩的所在。
小犀的反应更加直接。它显得越来越不安，甚至有些焦躁，身上荧光忽明忽暗。它不断向陈文传递着混乱的意念碎片：“古老……石头在哭……水不开心……有东西……睡了……又没全睡……危险……”
它的血脉似乎对这里的环境有某种本能的感应，能察觉到更深层的东西。
陈文的心也提了起来。他原本只想尽快通过峡谷，此刻却不得不更加小心翼翼，甚至考虑是否要离开溪流，从一侧峭壁寻找出路。但这雾气弥漫、藤蔓缠绕的峭壁，攀爬难度和风险同样巨大。
就在他犹豫之际，前方的雾气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搅动，缓缓向两侧散开了一些，露出一片相对清晰的空间。
溪流在这里拐了一个急弯，形成一个小小的回水湾。岸边，一座半坍塌的石砌门楼，如同一个沉默的巨人遗骸，突兀地矗立在那里。门楼由灰白色的巨石垒成，风格粗犷，顶部已经坍塌大半，爬满了深绿色的藤蔓和厚厚的苔藓，两扇厚重的石门早已不知去向，只留下黑黝黝的门洞，如同巨兽张开的嘴，吞噬着前方的雾气。
门楼后方，雾气稍淡，隐约可见一些同样残破的、被植被吞噬的建筑轮廓——歪斜的石柱、垮塌的屋顶、残垣断壁……规模似乎不小。
而真正让陈文瞳孔骤缩、瞬间屏住呼吸的，是门楼前那片不大的、铺着碎裂青石板的空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尸体！
尸体穿着统一的深蓝色劲装，款式与黑水坞修士的装束明显不同，更偏向于某种制式服饰。他们死状极惨，仿佛被什么巨力生生撕碎、拍扁，残肢断臂与破碎的内脏混在一起，血液早已凝固发黑，将青石板染成一片片刺目的污渍。兵器和随身物品散落一地，大多也已损坏。
空气中，除了浓重的、令人作呕的血腥腐臭，还残留着一股狂暴、混乱、充满野性的妖兽气息，以及……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被血腥和腐朽掩盖的、却让陈文和小犀瞬间警觉起来的清新气息——净髓泉水的味道！虽然极其淡薄，混杂在复杂的气味中，但陈文绝不会认错！小犀也猛地抬起头，碧蓝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困惑。
这里怎么会有净髓泉水的味道？！
陈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观察。战斗（如果算战斗的话）似乎结束得很快，周围除了尸体和破坏痕迹，并没有大规模法术对轰留下的焦痕或冰霜。这些修士像是被某种体型庞大、力量恐怖的妖兽瞬间近身秒杀。而且，从尸体新鲜程度（尚未严重腐烂，但血液已凝固发黑）判断，死亡时间大概在一到两天前。
不是黑水坞的人。是更早进入这里的另一批修士。他们遭遇了守护此地（或恰好盘踞此地）的强大妖兽，全军覆没。
那丝净髓泉水的味道……是从这些修士身上散发出来的？还是从门楼后的废墟中飘出？难道这些修士也拥有或接触过净髓泉水？或者……这处遗迹，与净髓泉的源头有关联？
无数疑问瞬间涌上心头。危险的气息如同实质的冰水，浇遍了陈文全身。能瞬间击杀数名看起来训练有素（至少衣着统一）的修士，那头（或那些）妖兽的实力绝对恐怖，至少不是现在的他能招惹的。而且，黑水坞的人很可能还在上下游搜索，随时可能发现这里。
“系统，扫描尸体和周围，确认妖兽气息强度、种类倾向，以及净髓泉水气息来源的大致方向！” 陈文快速下令。
“扫描中……能量消耗加剧……尸体残留妖兽气息分析：强度极高（至少二阶上品，可能接近三阶），属性混杂，偏向土、金，带有狂乱特性，疑似受到长期禁锢或环境影响发生变异……净髓泉水气息来源……极度微弱……信号指向……门楼后的废墟深处……无法精确定位……警告：检测到废墟深处有极其隐晦、时断时续的生命能量反应及……阵法残存波动！(⊙?⊙)”
废墟深处有活物？还有阵法波动？是那恐怖的妖兽？还是别的什么？净髓泉水的气息指向那里……
是立刻远离这个是非凶地，绕道而行？还是……冒险进入探查？
绕道，意味着可能要在迷雾峡谷中另寻出路，耗时耗力，且不一定安全，也可能错过重要的线索（尤其是关乎净髓泉，这对他和小犀都至关重要）。进入探查，则无疑是刀尖跳舞，九死一生。
陈文的目光扫过那些凄惨的尸体，又望向那幽深如同兽口的门洞，最后落在身边紧张不安、却又对那丝净髓泉水气息流露出本能渴望的小犀身上。
“小犀，” 陈文用意念慎重地问道，“你对里面的感觉怎么样？除了危险，还有什么？那‘水’的味道，你觉得熟悉吗？是好的，还是坏的？”
小犀努力感应着，碧蓝的眼睛里光芒流转，传递来更加复杂混乱的意念：“里面……很大……很乱……有可怕的‘大块头’睡觉的呼噜声（指强大妖兽）……也有……一点点‘妈妈’的味道（指让它感到亲切安宁的水灵气息）……但很弱，很乱，被别的味道盖住了……危险……很危险……但‘水’的味道……想去……”
想去？陈文能理解小犀对净髓泉水这种纯净水灵之源的渴望，尤其是它受伤未愈、又刚刚脱离污染环境。但里面的危险是实实在在的。
他沉吟片刻，做出了一个折中且冒险的决定。
“我们不深入，只到门楼附近，快速检查一下这些尸体，看有没有能用的东西或线索，同时确认净髓泉水气息是否来自他们身上。如果来自废墟深处……我们就立刻离开，绝不进去。” 陈文对小犀说道，也是在告诫自己。贪心不足蛇吞象，眼前的惨状就是最好的警示。
小犀点了点头，虽然害怕，但同意了。
陈文握紧手中的树枝（权当武器），将“蕴山生气”运转到极致，收敛所有气息，如同幽灵般，极其缓慢、谨慎地朝着那片血腥的空地挪去。小犀紧跟在他脚边，荧光收敛到最小，只够照亮脚下。
浓雾在他们身边缓缓流动，死寂中只有溪流沉闷的水声和他们自己压抑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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