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抹绿色，在无垠的灰黄之中，如同绝望深渊里透出的唯一星光，牢牢吸住了凌云几乎涣散的目光。是幻觉吗？是海市蜃楼吗？干渴灼烧着他的喉咙，四肢百骸传来透支后的酸痛，但他不敢移开视线，生怕那微弱的希望下一刻就会消散在热浪里。
“苏姑娘……看那边……”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伸手指向远方。
苏玉衡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疲惫的眼眸中也瞬间亮起了一丝光彩。她挣扎着站起身，仔细辨认了片刻，用力点头：“不是幻觉……是植被！那里可能有水！”
希望点燃了残存的气力。凌云重新将昏迷的周文渊扛上肩头，每一步都深深陷入滚烫的沙砾，向着那绿色的方向艰难跋涉。苏玉衡紧随其后，她的情况稍好，但腿伤未愈，行走间依旧蹒跚。
距离比看上去要远得多。烈日无情地炙烤，每一步都消耗着他们体内最后的水分和能量。凌云感到头晕目眩，肩上的周文渊仿佛有千斤重。他只能咬紧牙关，依靠着那点绿色带来的信念支撑下去。
一个多时辰后，他们终于踉跄着爬上了一座沙丘的顶端。眼前的景象让两人都屏住了呼吸。
下方，是一个不大的、被几座巨大岩石山环绕的谷地。谷地中央，果然有一片小小的绿洲！几棵耐旱的胡杨和沙枣树顽强地挺立着，簇拥着一湾在阳光下反射着粼光的……水洼？
那水洼面积不大，水色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浑浊暗绿色，水面漂浮着一些腐烂的植物和不知名的絮状物，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腥涩气息。在水洼边缘，稀疏地生长着一些低矮的、耐盐碱的杂草，构成了那吸引他们前来的绿色。
不是清澈的甘泉，只是一潭死水。但在这死亡之海里，已是救命稻草。
“小心些，这水可能有问题。”苏玉衡警惕地观察着水洼和四周。作为一名医者，她深知不洁水源的危险。
凌云将周文渊轻轻放在一棵胡杨树的阴影下，自己则走到水边，蹲下身仔细观察。水确实浑浊，气味也不佳。他掬起一点，指尖传来微凉的触感，但水中似乎没有任何活物，连最常见的水虫都没有。
“先别喝。”苏玉衡走过来，从怀中取出一个贴身收藏的、用油布包裹的小皮囊，里面是她之前收集的、未曾用完的“幽潭兰”碎末和几种辨别毒性的简单药石。“我试试。”
她将少许药末撒入水中，仔细观察反应。水面只是泛起微澜，药末缓缓下沉，并未出现剧烈的变色或气泡。
“似乎……没有剧毒。”苏玉衡沉吟道，“但水质污浊，蕴含杂质甚多，直接饮用恐生恶疾。必须烧开沉淀后才能勉强饮用。”
烧开？他们连个容器都没有。凌云环顾四周，目光落在那些胡杨树和岩石上。
“找找看有没有能用的东西。”他哑声道。
两人分头在绿洲边缘搜寻。绿洲很小，很快就被探查了一遍。除了几棵树木和岩石，并未发现任何人烟或建筑的痕迹，只有一些动物留下的零星脚印和粪便，显示此处并非完全死寂。
最终，凌云在一块风化的岩石凹陷处，找到了一个巴掌大、天然形成的石碗。虽然粗糙，但勉强可以盛水。苏玉衡则收集了一些干燥的胡杨枯枝和骆驼刺。
没有火种。凌云尝试了最原始的钻木取火，但双手磨破了皮，也只冒起几缕青烟。体力濒临极限，绝望再次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一直昏迷的周文渊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呻吟。他的嘴唇干裂出血，呼吸愈发微弱。
不能再等了！
凌云看着那潭死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走到水边，用石碗舀起一点水，却没有喝，而是先小心地滴了几滴在自己手臂的伤口上，仔细观察。
一阵轻微的刺痛传来，但并未出现红肿或溃烂。
“我来。”苏玉衡阻止了他进一步冒险。她接过石碗，用银簪（她仅存的贴身之物）再次探入水中测试，银簪并未变黑。她抿了一小口，在口中含了片刻，仔细感受。
“水质苦涩，杂质极多，但……似乎暂无急性毒性。”她吐掉口水，做出了判断，“少量饮用，或可暂保性命，但后患难料。”
这就够了！只要能活下去！
凌云不再犹豫，立刻用石碗盛了水，先小心地喂给意识模糊的周文渊几口，然后自己也猛灌了几口。水入口苦涩腥咸，带着一股土腥味，但他顾不得了。苏玉衡也喝了一些。
冰冷浑浊的液体滑过喉咙，暂时缓解了那火烧火燎的干渴。一股微弱的力量似乎重新回到了身体里。
他们找到的枯枝不多，无法长时间维持火堆。凌云用最节省的方式生起一小簇火，将石碗架在上面，勉强烧开了一点水，放凉后再次喂给周文渊。这点开水，对他们而言，已是琼浆玉液。
夜幕降临，戈壁的寒冷再度袭来。三人挤在胡杨树下，依靠着那点微弱的火堆余烬取暖。周文渊依旧昏迷，但呼吸稍微平稳了一些。凌云和苏玉衡则轮流守夜，警惕着可能来自黑暗中的危险——无论是野兽，还是……人。
后半夜，轮到凌云守夜。他靠在树干上，望着头顶璀璨的星河，思绪纷乱。柳青岚、李贲、赵宸、小石头他们是否安全？赫连屠和墨刃的人下场如何？北宫伯玉是生是死？夏侯桀和大祭司的“融灵大祭”是否还在继续？无数的疑问缠绕在心头。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远处环绕谷地的岩石山阴影下，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不是风的流动，更像是……某种活物的移动痕迹！
他立刻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紧绷，目光死死锁定那个方向。黑暗中，一切又恢复了寂静，仿佛刚才只是他的错觉。
是沙漠里的狐狸？狼？还是……追踪而来的夏侯士兵？或者是这绿洲原本的主人？
他不敢确定，但那突如其来的危机感，让他刚刚放松些许的神经再次彻底绷紧。
这方小小的绿洲，并非世外桃源，危机依旧如影随形。而那黑暗中窥视的眼睛，究竟是来自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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