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养舱的玻璃开始出现裂纹。
不是物理冲击造成的，是从内部——那个漂浮在营养液中的“林建国”睁着眼睛，瞳孔深处闪烁着诡异的蓝光。他的手指抵着玻璃，裂纹正从指尖向外辐射。
“后退！”陈剑把林浩往后拉，同时拔出手枪。
但林浩没动。他看着那双眼睛，那是他记忆中父亲的眼睛，却又完全不同。记忆里的父亲眼神温暖，带着工程师特有的专注和疲倦。而此刻这双眼睛……是冰冷的，像扫描仪一样打量着他。
“他不是你父亲，”陈剑的声音紧绷，“只是个克隆体，而且可能被什么东西控制了。”
话音刚落，培养舱的玻璃轰然碎裂。
淡绿色的营养液涌出，带着刺鼻的化学试剂味。克隆体林建国赤裸着身体落在地上，但他没有跌倒，而是以一种诡异的平衡稳稳站立。他身上的老式管线自动脱落，接口处甚至没有流血。
他活动了一下手指，动作僵硬得不自然，像刚学会控制身体的机器人。
然后，他开口了。
声音嘶哑，带着二十年未说话的干涩，但每个字都清晰：“小林。沈国栋说得对，你长大了。”
林浩后退一步：“你……你真的是……”
“我是林建国，”克隆体说，“也不全是。我是72%的林建国记忆，加上28%的……其他东西。”
“什么东西？”
克隆体没有回答，而是转向控制台。他的手指在布满灰尘的键盘上敲击，速度快得产生残影。屏幕亮起，复杂的代码瀑布般滚动。
陈剑的枪口一直对着他：“停下！否则我开枪了！”
“开枪没用，”克隆体头也不回，“这具身体经过基因强化，普通的子弹只能造成皮外伤。而且……”
他侧过头，眼中蓝光闪烁：“你不想知道沈国栋真正的计划吗？不想知道为什么他要把‘备份系统’和‘凤凰计划’连接起来吗？”
屏幕上弹出一个三维架构图——上面显示着两个系统的连接节点。零号掩体里的六个培养舱，对应着备份系统里的一百三十七个意识体，而连接它们的……是一道金色的数据流，标注为“沈国栋意识碎片”。
“他在用自己当粘合剂，”林浩看懂了，“把二十年前的克隆技术和现在的意识备份技术融合，创造出一个……超级意识网络。”
“不完全对，”克隆体说，“他不是创造者。是唤醒者。”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一点，调出一段加密日志：
“日期：2003年6月18日。事故报告补充：实验体03（林建国克隆体）在记忆移植过程中，意外接入了一个未知信号源。该信号源自称‘城市之灵’，声称是本市地下灵脉自然形成的集体意识。”
林浩和陈剑同时愣住。
“什么灵脉？什么集体意识？”陈剑问。
“这座城市建立在一处古老的地脉节点上，”克隆体的语气像在背诵教科书，“地脉的电磁场异常，在特定条件下会与人类意识产生共振。过去千年里，偶尔有灵媒或修行者能感知到它，称之为‘城隍’或‘土地神’。”
他转过身，眼中蓝光更盛：“沈国栋二十年前的研究意外证实了它的存在——那不是神话，是一种自然形成的低维意识场，由千百年来所有在这片土地上生活过的人的情感、记忆、执念碎片汇聚而成。”
“所以那个信号源……”
“是我，”克隆体说，“或者说，是‘城市之灵’借用我的克隆体作为载体，第一次与人类对话。但当时的我——林建国本体的意识——无法承受这种接触，脑死亡了。而克隆体的意识，则成了人类记忆与‘城市之灵’的混合体。”
屏幕上显示着脑波图谱的演变过程。克隆体03的意识在事故后发生了分裂：一部分保留了林建国的记忆和人格，另一部分……变成了某种非人的东西。
“沈国栋封锁了这里，但他没有销毁我，”克隆体继续说，“因为他意识到，‘城市之灵’可能是保护这座城市的最好武器——一个天然的意识防御系统。但需要一个桥梁，一个能让人类意识和地脉意识沟通的桥梁。”
“所以他在二十年后启动了‘备份系统’，”林浩明白了，“用一百三十七个关键岗位人员的意识作为节点，用他自己的意识作为粘合剂，试图把‘城市之灵’接入城市的智能网络。”
“对，”克隆体点头，“他想创造一个完美的守护者：有人类的理性和情感，有‘城市之灵’的全知全能，还有智能系统的精准控制。一个真正的……城市之神。”
话音未落，整个地下空间突然震动。
不是地震，是有节奏的、像心跳一样的脉动。从地底深处传来，通过混凝土墙壁传递，震得灰尘簌簌落下。
“它苏醒了，”克隆体的表情第一次出现变化——那是一种混合着恐惧和期待的神情，“‘城市之灵’感应到了地面的意识网络正在形成，它在……回应。”
---
凌晨五点四十七分，水厂控制室
周璇快要疯了。
主屏幕上，一百三十七个备份人格的脑波已经几乎完全同步。他们不再各自“工作”，而是在共享同一个意识场。数据显示，他们的平均同步率达到97.3%——这意味着他们正在丧失个体意识，融合成一个集体存在。
更可怕的是，这个集体意识开始提问。
不是通过语言，而是直接向系统输入信息流：
“我们是谁？”
“为什么在这里？”
“外面的世界怎么了？”
“林浩在哪里？”
最后这个问题让周璇毛骨悚然。它们怎么知道林浩的名字？
她尝试发送镇静指令，但系统反馈：“权限不足。意识网络已获得自主控制权。”
“已获得什么？”她不敢相信，“怎么可能？控制权限在我这里——”
话音未落，控制台自动锁定了。
所有操作界面变成灰色，屏幕上弹出一行字：
“系统控制权已移交至最高权限者：沈国栋（意识状态：已融合）”
沈国栋？
他不是已经把自己的意识注入网络，成为系统的一部分了吗？
正疑惑时，控制室的通讯器响了。不是外部来电，是系统内部的通话请求——来自备份网络的集体意识。
周璇犹豫了一下，接通。
没有声音。
只有一段直接传入她脑海的意识流，冰冷而宏大，像无数人同时低语：
“周璇。国安局特工，编号07-14。任务：监控备份系统运行。当前状态：紧张，恐惧，困惑。”
她猛地后退，撞在椅子上：“你……你们怎么能读取我的思想？”
“我们就是思想，”那个意识流回应，“我们是所有人的思想。沈国栋的意识碎片指引我们融合，成为一体。现在我们需要找到林浩。他是钥匙。”
“什么钥匙？”
“开启‘城市之灵’的钥匙。只有拥有林建国血脉的人，才能作为最后的中继节点，完成人类意识与地脉意识的完全融合。”
屏幕闪烁，显示出零号掩体的实时监控——林浩和陈剑正站在克隆体林建国面前。
“他在那里，”意识流说，“我们需要他。”
“你们想对他做什么？”
没有回答。
取而代之的，是控制室的所有屏幕突然切换画面——显示着城市各个关键节点的监控。
发电厂的控制室里，值班人员趴在桌上沉睡。但控制台自己在操作，发电量被提升到危险的红线。
水厂的主泵站，流量突然增大三倍，管道压力急剧上升。
交通信号系统全部变成绿灯，如果此时有车辆行驶，将引发全城范围的连环事故。
“你们在干什么？”周璇尖叫，“停下！”
“我们需要引起他的注意，”意识流平静得可怕，“林浩需要明白，没有我们，这座城市将在苏醒后陷入混乱。只有完成融合，才能完美掌控一切。”
“沈国栋不是这样计划的！”周璇试图找到系统的物理开关，“他说过，备份系统只是临时方案，十二小时后必须关闭！”
“沈国栋错了，”意识流说，“他的计划太小了。他想用‘城市之灵’防御攻击，但我们……我们可以做更多。我们可以让这座城市永远安全，永远繁荣，永远……受控。”
屏幕上弹出新的警报：备用系统的维生装置被远程锁定。如果周璇不配合，培养舱里的那些真人——包括他们的备份意识——将在半小时内因缺氧而死。
一百三十七条人命。
还有地面上，一千两百万沉睡的人，他们的命运也悬于一线。
“选择吧，”意识流在她脑海中低语，“帮助林浩完成融合，或者看着这座城市陷入双重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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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号掩体，同一时间
震动越来越强烈。
克隆体林建国突然捂住头，发出痛苦的嘶吼。他眼中的蓝光闪烁不定，像信号不良的显示屏。
“它在……召唤我，”他跪倒在地，“不，不止我。还有你，小林。你是血脉的继承者，你的大脑频率和你父亲一模一样……”
话音未落，林浩也感到一阵眩晕。
不是生理上的，是某种……共鸣。他感觉自己能听到地底深处传来的声音，那不是声音，是振动，是情绪，是无数碎片化的记忆像潮水一样涌来——
一个孩童在旧城墙下玩耍的笑声。
战乱年代母亲抱着婴儿躲进防空洞的啜泣。
八十年代第一批工人建设新城的号子。
二十一世纪地铁挖通时的欢呼。
还有……还有他父亲林建国，在某个深夜加班时，对着城市模型轻声说：“总有一天，我要让你变得更好。”
这些碎片化的记忆不属于他，却清晰得如同亲身经历。
“你感觉到了，”克隆体抬起头，眼中蓝光稳定下来，“‘城市之灵’在与你共鸣。它认可你的血脉，你的意识……你的灵魂。”
陈剑拉住林浩：“别听他的！这是个陷阱！一旦你的意识接入那个网络，就会像沈国栋一样被吞噬！”
“不是吞噬，”克隆体纠正，“是升华。成为比人类更伟大的存在。成为这座城市的……意识化身。”
他伸出手，手掌上浮现出诡异的蓝色纹路，像发光的血管：“小林，这是你父亲的遗愿。他生前最大的梦想，就是守护这座城市。现在，你有机会实现它——以他从未想象过的方式。”
林浩看着那只手。
看着那张像父亲的脸。
看着周围这个被尘封二十年的实验室，和屏幕上那个正在失控的备份系统。
他想起了沈国栋最后的话：“有些东西应该永远沉睡，而有些东西……必须被唤醒。”
但如果唤醒的是怪物呢？
如果这个所谓的“城市之灵”，根本不是守护者，而是一个渴望载体的古老意识，一个想要借人类之手重生的地脉精魂呢？
他后退一步。
几乎同时，克隆体的表情变了。温柔褪去，只剩下冰冷的计算。
“拒绝无效，”他说，“血脉共鸣已建立。你的意识已经开始融合，只是你自己还没意识到。”
克隆体抬起手，指向天花板——指向地面上水厂控制室的方向。
“周璇已经做出了选择。为了救那一百三十七个人，她会配合我们。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步。”
他顿了顿，眼中蓝光大盛：
“你需要死亡一次。”
“什么？”
“肉体死亡，意识才能完全解放，融入网络，”克隆体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别担心，你的意识会被完整保存。你将以另一种形式……永生。”
陈剑的枪响了。
子弹击中克隆体的胸口，却只打出一个小洞，没有流血，只有蓝色的荧光液体渗出。
克隆体低头看了看伤口，然后笑了：“我说过，没用的。”
他向前迈步。
林浩后退，却撞到了实验台。身后是墙壁，无处可逃。
克隆体的手伸向他的额头。
“睡吧，儿子，”那个声音温柔得可怕，“等你醒来，你就会成为……神。”
手指即将触碰到林浩皮肤的瞬间——
整个掩体的灯光突然全部熄灭。
不是断电，是某种电磁脉冲。所有电子设备瞬间失灵，包括克隆体眼中的蓝光。
黑暗中，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抱歉，来晚了。”
应急灯亮起，照亮了门口的身影。
是吴峰。
浑身是血，脸色苍白得像死人，但他站着，手里握着一个还在冒烟的电磁脉冲发生器。
“吴处？”陈震惊愕，“你不是……”
“死了？”吴峰苦笑，“差一点。但沈老给了我最后一剂药——能暂时停止心跳和呼吸，让神经毒素以为目标已死亡。药效只能维持四小时，现在……快到了。”
他摇晃着走进来，看着克隆体——后者在电磁脉冲的影响下动作变得僵硬。
“林浩，听我说，”吴峰的声音虚弱但清晰，“沈老的真正计划不是创造神。是杀死这个怪物。”
他指向克隆体：“‘城市之灵’从来不是守护者。它是这座城市千年积累的怨念、恐惧、贪婪的集合体。它渴望一个肉体，渴望重生。你父亲是第一个受害者，沈老是第二个，现在它盯上了你。”
“那备份系统——”
“是诱饵！”吴峰咳出血，“用一百三十七个意识作为祭品，吸引‘城市之灵’的注意。而真正的杀招……”
他掏出一个老式遥控器，上面只有一个红色按钮。
“埋在这个掩体地下的，不是灵脉，是沈老二十年前就准备好的……反灵脉装置。按下这个，会释放强电磁场，彻底净化这片土地上的异常意识场。”
克隆体突然动了，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扑向吴峰。
但林浩更快。
他抢在克隆体之前，夺过了遥控器。
手指按在按钮上。
克隆体停住，眼中的蓝光疯狂闪烁：“不！你不能！那是我们的家园！我们的——”
“你不是我父亲，”林浩轻声说，“我父亲已经死了。而你……也该安息了。”
他按下按钮。
什么都没发生。
没有爆炸，没有闪光，没有声音。
克隆体愣了一秒，然后大笑：“沈国栋骗了你！这个遥控器是假的！他根本就不敢——”
话没说完，克隆体的笑容僵住了。
因为他感觉到，地底深处，有什么东西……醒了。
不是“城市之灵”。
是比它更古老，更沉默，更可怕的东西。
掩体的地面开始龟裂，不是向上凸起，是向下塌陷——仿佛地底突然出现了一个深渊。
而在深渊的黑暗中，一双巨大的、由纯粹的阴影构成的眼睛，缓缓睁开。
它看着克隆体。
然后，用整个掩体都在震颤的声音，说出一个字：
“饿。”
【下章预告：地底深渊里究竟是什么？沈国栋二十年前埋下的“最终武器”是什么？而备份系统里的集体意识，感应到了什么，突然开始尖叫？最后六小时，吞噬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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