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技术扩散的恶果
阿苏部落的求援信如同一块寒冰，瞬间冻结了都督府内本已凝重的空气。那枚粗糙却带着熟悉纹路的弩机碎片，在云舒指尖冰凉刺骨，更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潘多拉魔盒的一角，释放出令人心悸的寒意。
“吴州……孙皓！”沈屹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眼中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他猛地一拳砸在案几上，震得地图簌簌作响，“竟敢将利器资敌，祸水南引！他想借百越蛮人之手，断我臂膀！”
李文渊脸色苍白，颤声道：“都督，此事非同小可！黑齿、赤眉两部本就骁勇，若再得吴州精良军械，阿苏族长绝难抵挡！一旦阿苏部落被吞并，我宛州南下商道将彻底断绝，更失一重要盟友！届时吴州便可从南、东两面夹击我宛州！”
韩青更是须发戟张，怒吼道：“末将愿率精兵五千，南下驰援！定要杀退那些蛮子，叫孙皓老贼的算计落空！”
“不可！”云舒和沈屹几乎同时出声阻止。
云舒拿起那枚碎片，声音沉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韩将军，此时派大军南下，且不说千里奔袭，师老兵疲，更容易授人以柄。孙皓正愁找不到借口开战，我大军若动，他便可宣称我宛州意图南下扩张，届时他五万大军顺江而上，便是名正言顺！此乃围魏救赵之毒计！”
沈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目光锐利地看向云舒：“殿下所言极是。孙皓此举，阴毒至极。他知我宛州新疲，不敢两面开战，故以此策逼我分兵，或眼睁睁看着南方屏障丢失。殿下，格物院的兵器，为何会流到吴州手中？又为何如此快便被仿制出来？”
这是最关键的问题！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云舒。
云舒闭上眼，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可能。是之前肃清内奸时的漏网之鱼？是南下商队被劫？还是……她想起观星阁中那些冰冷的索引条目，“催化剂活性”……难道技术扩散本身，也是某种“观察”的一部分？这个念头让她不寒而栗。
她强行压下杂念，睁开眼，分析道：“有两种可能。其一，是我宛州内部仍有细作未被清除，窃取了部分图纸或样品。其二，也是更可能的一种，是吴州通过之前收购、乃至战场捡拾到的‘震天雷’残片或受损军械，进行了逆向仿制。虽然工艺粗糙，威力远逊，但基本原理已被掌握。这弩机，便是明证。”
她顿了顿，语气愈发沉重：“而这，恐怕只是开始。一旦基本原理被掌握，加以时日和资源投入，仿制出更精良的版本，只是时间问题。技术……一旦扩散，便如覆水难收。”
议事厅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宛州最大的优势正在迅速流失。
“为今之计，”云舒强迫自己冷静，思路飞速运转，“需三管齐下。第一，紧急援助阿苏部落。大军不可轻动，但可派遣小股精锐，携带真正的精良军械（需与流出品有代差），由熟悉百越地形的高手带领，秘密潜入，助阿苏族长守寨。同时，加大药材、粮草支援，帮其稳定人心。”
“第二，技术反制与升级。立即全面筛查格物院与雷火坊，确保核心工艺万无一失。同时，加速研发新一代武器，尤其是在射程、精度、便携性上形成代差优势的技术，让吴州即便仿制出旧型号，也已落后。另外，可针对已流出的弩机，研发专克其弱点的装备，例如更坚固的盾牌、更灵活的轻甲。”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主动出击，扰乱吴州后方。孙皓敢如此肆无忌惮，是因他认定我宛州不敢两面树敌。我们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可派人联络与吴州有宿怨的东海海盗、或是南方与孙皓不睦的士族，提供有限军械资金，怂恿其滋扰吴州沿海或边境，令孙皓首尾难顾！此乃‘围魏救赵’之反用！”
“妙啊！”李文渊眼中一亮，“殿下此计，攻心为上！让孙皓也尝尝后院起火的滋味！”
沈屹沉吟片刻，决然道：“便依殿下之策！韩青，即刻从‘雷火营’中挑选三百绝对忠诚、身手矫健之辈，由你副将韩猛率领，携带强弓硬弩、火药包（谨慎使用），并格物院新配的解毒金疮药，连夜出发，走山间秘道，驰援阿苏部落！文渊，联络东海和南方的事，由你秘密操办，务必小心，不可留下把柄！殿下，格物院那边，新式军械的研发，就全拜托你了！”
“永宁领命！”云舒肃然应道。
计议已定，众人立刻分头行动。云舒回到格物院时，夜色已深，院内却灯火通明。所有核心工匠和学员都被紧急召集起来，气氛凝重。
云舒没有隐瞒，直接将技术扩散和百越危机告知众人。消息如同重磅炸弹，引起一阵恐慌和愤怒。
“安静！”云舒清冷的声音压下骚动，“恐慌无用，愤怒亦不能退敌！吴州能仿制，是因为我们做得不够好，不够快！从今日起，格物院进入战时状态！所有项目优先级重定！”
她迅速下达一连串指令：
“弩机组，暂停现有型号生产，全力攻关‘连珠弩’小型化与‘破甲弩箭’工艺！我要的是射程三百步外能穿透吴州仿制盾牌的东西！”
“火药组，集中精力优化颗粒化火药稳定性，并开始试验不同配比的燃烧剂与烟幕剂，我要让吴州的船在江上看不清方向！”
“工匠组，抽调人手，成立‘军械反制’小组，专门研究如何快速破坏、缴获敌方仿制军械！”
“农工组、医药组任务不变，保障后方稳定亦是重中之重！”
格物院如同精密的仪器，再次高速运转起来。敲打声、争论声、试验的爆鸣声彻夜不息。云舒穿梭在各个工坊之间，亲自指导，解决难题，用她超越时代的知识和不容置疑的决心，激励着每一个人。
与此同时，韩猛率领的三百死士，如同暗夜中的利箭，悄无声息地没入了南方的崇山峻岭。李文渊的密使，也带着重金和承诺，奔赴波涛汹涌的东海和错综复杂的南方士族庄园。
然而，就在宛州全力应对南方危机之际，北方的天空，再次阴云密布。斥候紧急来报：狄戎残部在得知吴州大军压境、宛州注意力南移之后，蠢蠢欲动，小股骑兵开始频繁出现在沧澜江北岸，进行试探性骚扰。更令人不安的是，有迹象表明，狄戎王庭似乎派来了新的督战使者，而兀术的伤势，据说在某种秘法治疗下，正在快速好转！
消息传来，宛州刚刚稍缓的神经，再次绷紧到了极致。前门有狼，后门进虎，南方火起，北方风啸。宛州如同一叶扁舟，陷入了四面合围的惊涛骇浪之中。
云舒站在格物院的了望台上，望着北方隐约可见的狄戎营火，手中紧紧攥着那枚冰冷的弩机碎片。技术扩散的恶果已现，而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她想起观星阁那冰冷的“规则”与“代价”，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紧迫感。
必须更快！必须在敌人完全掌握技术、形成合围之前，让宛州变得足够强大！否则，不仅仅是宛州的覆灭，恐怕整个文明的进程，都将被拖入不可预测的深渊。她的目光投向南方漆黑的夜空，仿佛能穿透千山万水，看到那片正在燃烧的百越土地。
阿苏部落，必须守住！南方的通道，绝不能断！这不仅仅是为了一个盟友，更是为了给宛州，争取到宝贵的时间和战略空间。这场由技术扩散引发的危机，已然演变成一场关乎生死存亡的全面战争。
（第五十八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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