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雨西行的脚步未曾停歇。
洛水神女的名声如同被风吹过的蒲公英种子,沿着蜿蜒的河岸,越过山丘,穿过平原,播撒向更遥远的角落。
她经过的每一处,浑浊汹涌的河水会变得温顺清澈,龟裂的土地会重新得到滋润,枯萎的草木会焕发生机。
人们口耳相传,将她描述成周身环绕水蓝光华、容貌慈悲、挥手间便能平息河伯之怒的仙子。
然而,真实的旅程,远非传说中那般诗意与轻松。
越往西行,洛水主干及其主要支流所经之地越是复杂。有穿过崇山峻岭的险峻峡谷,水势如万马奔腾,礁石密布,水脉被山势挤压得扭曲变形;有流经广袤荒原的干涸故道,沙土吞噬着河水,水脉细若游丝,几近断绝;更有甚者,一些河段因古战场遗迹或阴煞之地的影响,水脉中纠缠着顽固的污秽与怨念,散发着令人不适的气息。
林小雨如同一名孤独的朝圣者,又像是一位坚定的医者,迎接着一个又一个严峻的挑战。
在龙门峡,两岸峭壁如刀削斧劈,河水至此被挤压成一条怒吼的银龙,疯狂撞击着岩壁,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水花溅起百丈,形成终年不散的浓密水雾。此地水脉狂暴无比,寻常修士靠近都会被那混乱的水灵之气撕碎。
林小雨立于一块凸出水面的巨岩上,狂风吹得她衣袂猎猎作响。她没有退缩,蔚蓝的眼眸中倒映着奔腾的激流。她深吸一口气,将自身神格之力催发到极致,九天弱水之意不再仅仅是柔韧,更带上了一种至柔克至刚的穿透力!
她伸出双手,十指如同抚琴般在虚空中拨动,道道肉眼可见的淡蓝色光丝,如同最灵巧的手指,探入那狂暴的水流核心,梳理着被峡谷扭曲的水脉走向,安抚着那躁动不安的水灵意志。
这个过程持续了整整七日,她几乎不眠不休,精神高度集中,与整条峡谷的狂暴水力相抗衡,最终硬生生将这条“怒龙”驯服,使其奔流出峡谷时,虽依旧湍急,却已恢复了有序的磅礴。
在赤岩荒原,昔日宽阔的洛水支流早已断流,只留下干涸龟裂的河床,被烈日烤得滚烫。风沙一起,便是昏天暗地。林小雨行走在这片死寂的土地上,能感受到地下深处那微弱到几乎熄灭的水脉哀鸣。
她没有引动外界之水,那样只会杯水车薪。她盘膝坐于河床最深处,将心神彻底沉入大地,以自身神格为引,如同一个水之源泉,呼唤着散逸在天地间的水灵之气,引导着更深层的地下水脉缓缓上涌。这是一个缓慢而耗神的过程,她如同一个耐心的守夜人,守护着那一点即将熄灭的火种。
日升月落,也不知过了多久,第一缕清泉终于顽强地突破了干硬的土层,汩汩流出,虽然细小,却带来了无限的希望。渐渐地,泉眼扩大,细流汇聚,一条新的、充满生机的小溪,开始在这片荒原上重新流淌。
在怨骨滩,这里是上古战场的遗址,河床下埋藏着无数枯骨,浓郁的怨气与死煞之力经年不散,污染了流经此地的水脉,河水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红色,散发着腥臭,两岸寸草不生,鸟兽绝迹。林小雨刚踏入这片区域,便感到一股阴冷污秽的力量试图侵蚀她的神志。
她眉头紧蹙,体内九天弱水之意自动护主,散发出纯净的湛蓝光晕,将那股怨气隔绝在外。她没有急于梳理水脉,而是先以自身纯净至极的水灵之气,化作一场笼罩整个河滩的净化之雨。雨水并非普通河水,而是蕴含着洗涤、新生意境的灵雨,冲刷着河滩上的污秽,中和着那浓郁的怨煞之气。
这个过程如同刮骨疗毒,极其痛苦,那怨气仿佛拥有意识般疯狂反扑,幻化出各种恐怖景象冲击她的心神。林小雨紧守灵台清明,默诵从杨明轩处学来的静心篇章,以无上毅力支撑着。
待怨气被净化大半,她才开始着手梳理那已被污染成暗红色的水脉,以弱水之意剥离其中的杂质,引导其重归清澈……
一路西行,数千里路途,她翻越雪山,踏过荒漠,深入幽谷,遭遇过不理解的当地修士阻挠,也得到过受恩百姓最质朴的帮助。
她的衣衫被风雨打湿,被荆棘划破,她的脸色因心力交瘁而时常苍白,但那双眼眸,却如同被无数次洗涤过的宝石,愈发清澈、坚定,蕴含着对“水之道”更深层次的理解。
她的付出,并非没有回报。
随着一段段紊乱的水脉被理顺,一条条干涸的支流重新欢唱,一片片荒芜的土地重现绿意,亿万生灵因此得以休养生息,安居乐业。一种无形的、浩大的、代表着天地认可与众生感激的力量,开始在她身上汇聚。
这一日,当她终于抵达洛水最西端的源头——一座万年冰川融雪形成的天池,并将最后一丝淤塞于此的寒气与杂乱水灵梳理顺畅,使得天池之水变得更加澄澈纯净,奔流而下时,一种前所未有的圆满感涌上心头。
也就在这一刻,异变陡生!
原本晴朗的天空,骤然间风云变色!并非乌云密布,而是无尽的祥云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呈现出七彩流光!一股浩瀚、威严、至公至正的意志,锁定了站在天池之畔的林小雨!
“嗡——!”
虚空震动!一道粗大无比、纯粹到极致、散发着温暖、慈悲、秩序气息的金色光柱,破开层层祥云,如同天河倒泻,轰然降临,将林小雨的整个身影彻底吞没!
功德金光!
而且是海量的功德金光!
这金光并非普通能量,而是天道对于大功绩、大慈悲、大利众生行为的直接嘉奖与认可!它不增修为,不涨法力,却能洗涤业力,稳固道基,提升福缘,万邪不侵!
林小雨沐浴在无量的功德金光之中,只觉浑身暖洋洋的,之前消耗的心神、体内因净化怨气而残留的些许隐晦杂质,在这金光之下瞬间涤荡一空!她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浸泡在最纯净的圣水中,变得无比通透、轻盈、坚固!
她体内那枚由《江南》悟道、万民愿力凝聚、又经自身不断修行锤炼的虚幻神格,在这功德金光的灌注下,发出了欢快的嗡鸣!
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凝实、璀璨!原本还有些模糊的轮廓变得清晰无比,通体呈现出一种无瑕的湛蓝色,内部仿佛有无数微缩的江河湖海在生灭流转,散发着浩瀚而神圣的气息!
她的修为,也在这功德金光的推动与神格稳固的反哺下,水到渠成地迈上了一个全新的台阶!周身气息变得更加深邃磅礴,与天地间水灵之气的感应范围扩大了十倍不止!举手投足间,仿佛能引动万里水脉相随!
金光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才缓缓消散。天空中的七彩祥云也渐渐隐去,恢复清明。
林小雨依旧站在原地,闭目感受着自身翻天覆地的变化。当她再次睁开双眼时,那双蔚蓝色的眼眸中,仿佛蕴藏了一片无垠的海洋,平静时包容万物,怒时可掀起惊涛骇浪。
她感受着体内那凝实无比、与自身完美融合的神格,感受着那磅礴的功德之力在体内流转,守护着她的道心与神魂。
“先生……铁柱哥……我好像,也找到自己的路了呢……”
她望向东方,那是栖霞村的方向,目光温柔而坚定。
她没有立刻返程,而是沿着已然梳理顺畅的洛水,缓缓东行。这一次,她不再需要耗费心力去治理,只是如同巡视自己领地的君主,感受着河水欢快的流淌,看着两岸重现的生机与繁华,听着百姓们对洛水神女发自内心的感激与供奉。
她的行为,早已超越了简单的梳理水脉,而是真正践行了水润八荒的宏愿。
功德无量,非指力量,而是功绩与慈悲,已得天地铭记。
洛水神女之名,不再仅仅是民间传说,而是得到了这方世界最本源意志的盖印确认。
一位真正的、受天道认可的水系神只,已然诞生于此世。而她的道,还将继续延伸,润泽更多干涸的土地与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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