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前门附近的一家老字号饭庄，“全聚德”烤鸭店。
今天，这里被整个包了下来，门口站着两个荷枪实弹的警卫，告诉所有前来吃饭的客人，今日东家有喜，不对外营业。
饭庄的大堂里，摆了三大桌。
此刻，桌边已经坐满了人，一个个都是在战场上杀伐果断的铁血汉子，正是陆峰手下的那帮得力干将。
王铁牛、陈飞、孙猴子、林虎……还有刚刚从外地赶回来的赵刚，都齐了。
这是胜利之后，他们这帮核心战友的第一次大聚会。
发起人，是陆峰。
“我说老陆，你可真会挑地方！这烤鸭的香味，馋得我口水都快流出来了！”王铁牛嗓门最大，人还没到，声音就先传了进来。
他大步流星地走进大堂，看见桌上已经摆好的几盘片好的烤鸭，眼睛都直了，伸手就要去抓。
“哎哎哎，老王，你这手洗了没？”赵刚一把拍掉他的手，“没点规矩，总指挥还没到呢。”
“嘿，这不是饿了嘛。”王铁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再说了，跟总指挥还客气啥。当年在山里啃树皮的时候，我这手可比现在埋汰多了，也没见他嫌弃。”
“哈哈哈……”
大堂里响起了一阵哄笑声。
“就你话多。”陆峰笑着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他今天没穿军装，就一身简单的灰色中山装，看起来就像个邻家大哥，一点都没有元帅的架子。
“总指挥！”
“老陆！”
所有人“呼啦”一下都站了起来，齐刷刷地敬了个军礼。
“行了行了，都坐下。”陆峰摆了摆手，“今天，没有总指挥，也没有上下级。只有，一起扛过枪，一起流过血的兄弟。大家放开了吃，放开了喝！”
“好！”
众人轰然叫好，气氛一下子就热烈了起来。
酒是上好的汾酒，菜是全聚德的看家菜。
烤鸭被片得薄如蝉翼，用刚烙好的荷叶饼卷上甜面酱和葱丝，一口咬下去，满嘴流油。
王铁牛第一个忍不住，卷了一个就往嘴里塞，烫得直哈哈气，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喊着：“过瘾！真他娘的过瘾！”
“看你那点出息。”空军司令陈飞瞥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杯酒，“这算什么，等以后咱们的日子好过了，天天让你们吃烤鸭。”
“那敢情好！”王铁牛眼睛一亮，“老陈，你可记着你说的啊！以后我天天上你家蹭饭去！”
“去去去，你个大老粗，就知道吃。”陈飞嫌弃地挥挥手。
“我怎么就大老粗了？我这是实在！”王铁牛不服气，“不像你们这些搞飞机的，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
“我们搞飞机的那叫技术，懂不懂？是你们陆军的眼睛！”飞行王牌孙猴子也加入了战团。
“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赵刚出来打圆场，“今天大好的日子，吵什么吵。来，咱们一起，敬总指挥一杯！”
众人立刻安静下来，纷纷举起了酒杯。
“这第一杯酒，敬总指挥！”赵刚站起身，大声说道，“要不是总指挥，咱们今天，还不知道在哪儿跟小鬼子拼命呢！咱们，能有今天，能坐在这儿吃香的喝辣的，全靠总指挥！”
“对！敬总指挥！”王铁牛也跟着吼道。
陆峰站起身，端着酒杯，环视了一圈。
看着眼前这些熟悉的面孔，他心里也是感慨万千。
这些，都是他最宝贵的财富，是他可以托付后背的兄弟。
“这杯酒，我不能一个人喝。”陆峰开口了，声音有些低沉，“这杯酒，应该敬我们那些，没能看到今天，倒在胜利前夜的兄弟们。”
他的话音一落，大堂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脸上，都收起了笑容，换上了一抹沉痛。
他们想起了，张大彪，那个总是冲在最前面的猛将。
他们想起了，李云龙，那个让他们又爱又恨的混不吝。
他们想起了，无数个，在战场上，倒在他们身边的，普普通通的战士。
“敬，牺牲的弟兄们！”
赵刚红着眼圈，第一个举起了杯。
“敬牺牲的弟兄们！”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将杯中的酒，洒在了地上。
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重。
陆峰知道，战争的创伤，不是一顿饭，一场胜利，就能抹平的。
他重新倒满一杯酒，高高举起。
“弟兄们都看着呢！看到我们打跑了小鬼子，看到我们中国人，终于能挺直腰杆子了！他们，会含笑九泉的！”
“第二杯酒！”他提高了声音，“敬我们自己！敬我们这帮，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幸运的家伙！从今天起，忘了战争，忘了仇恨！咱们，要好好活着！替那些牺牲的弟兄们，好好看看，这个，我们亲手打下来的，新世界！”
“说得好！”王铁牛一抹眼睛，大吼一声，“喝！”
众人一仰脖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液，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也点燃了所有人心中的豪情。
“老陆，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酒过三巡，赵刚问道，“上面，是不是给你安排了新的职务？”
所有人都看向了陆峰。
这也是他们最关心的问题。
陆峰的去向，决定了他们这帮人的未来。
陆峰笑了笑，夹了一筷子菜，慢慢地吃着。
“职务，是有。不过，我给推了。”
“啊？推了？”所有人都愣住了。
以陆峰的功绩，在新政府里，担任一个举足轻重的职位，是理所应当的。怎么会推了？
“老陆，你这是要干嘛？难道，真要学古人，解甲归田？”赵刚急了。
“解甲归田？那不能。”陆峰摇了摇头，“我跟你们一样，是军人，这身军装，我这辈子都脱不下来。只不过，我觉得，现在，还有比当官，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们去做。”
“什么事？”王铁牛好奇地问。
“吃饭。”陆峰吐出两个字。
“吃饭？”王铁牛更糊涂了，“这不正在吃吗？还挺好吃的。”
众人都笑了。
赵刚却皱起了眉头，他似乎明白了陆峰的意思。
“老陆，你是说，老百姓的吃饭问题？”
“对。”陆峰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
“我这几天，在北平城里城外，都转了转。你们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
他放下筷子，看着众人。
“我看到，虽然我们胜利了，但老百姓的日子，还是苦。很多人，连肚子都填不饱。城外的难民，还在吃树皮，吃草根。孩子们，一个个面黄肌-瘦，连件完整的衣服都没有。”
“我们打赢了战争，可要是，我们的人民，连饭都吃不上，那我们这个胜利，又有什么意义？”
陆峰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锤子一样，敲在众人的心上。
大堂里，再次安静了下来。
刚才还热火朝天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重。
他们都是从底层爬上来的，都知道饿肚子的滋味。
“总指挥，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只要你一句话，我们都听你的！”王铁牛第一个表态。
“对，总指挥，我们都听你的！”
众人纷纷附和。
陆峰看着他们，欣慰地点了点头。
他就知道，他的这帮兄弟，都是好样的。
“仗，是打完了。但我们，还有另一场，更重要，也更艰难的仗要打。”
“那就是，让我们这个国家，富起来，强起来！让我们的每一个同胞，都，有饭吃，有衣穿，有尊严地活着！”
“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陆峰站起身，郑重地，向着所有人，鞠了一躬。
众人“呼啦”一下，全都站了起来，手足无措。
“总指挥，你这是干什么！使不得！使不得啊！”王铁牛急得脸都红了。
“是啊，老陆，你这是折煞我们了！”赵刚赶紧去扶他。
陆峰却坚持着，没有起身。
“我陆峰，今天，不是以总指挥的身份，而是以一个普通中国人的身份，请求大家。拜托大家，和我一起，再打这一场仗！”
看着陆-峰那坚定的眼神，听着他那恳切的话语。
赵刚，沉默了。
他慢慢地，松开了扶着陆峰的手。
然后，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对着陆峰，深深地，鞠了一躬。
紧接着，王铁牛、陈飞、林虎……所有的人，都，默默地，对着陆峰，鞠了一躬。
这一刻，没有元帅，没有将军。
只有一群，志同道合的，战友。
他们的心，再次，紧紧地，连在了一起。
酒局散去时，已经-是深夜了。
众人都喝得不少，一个个勾肩搭背，互相搀扶着，走出了饭庄。
陆峰和赵刚走在最后。
秋夜的凉风，吹在脸上，让人清醒了不少。
“老陆，你今天这番话，可是把大家的魂，又给勾起来了。”赵刚笑着说。
“我只是，说了实话。”陆峰说。
“我知道。”赵刚点了点头，“不过，你说得轻巧，做起来，可难如登天啊。就说吃饭问题，全国四万万张嘴，这得多少粮食才够填？”
他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很是凝重。
作为负责后勤和地方工作的政委，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现在国家的家底，有多薄。
很多地方，连明年的种子粮，都快保不住了。
“老陆，不瞒你说，我这几天，愁得头发都白了好几根。前几天，冀中几个县的负责同志来找我，说遭了蝗灾，秋粮几乎绝收。老百姓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他们问我，能不能，从部队的储备粮里，先调拨一批过去救急。”
说到这里，赵刚的眼圈，又红了。
“可咱们部队的粮食，也不富裕啊。那么多部队要养，还有那么多新解放区的城市要接管。我……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啊。”
陆峰停下脚步，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赵，别急。办法，是人想出来的。”
他看着赵刚，眼神里，透着一股，让人信服的力量。
“明天，你带我，去你说的那个，遭了蝗灾的县，看看。”
赵刚一愣，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猛地一亮。
“老陆，你……你是不是，又有办法了？”
他知道，每一次，当陆峰露出这种眼神的时候，就意味着，那些看似无解的难题，都将迎刃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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