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一辆半旧的美式吉普车，就驶出了北平城，一路向南，朝着冀中平原开去。
车上，坐着陆峰和赵刚，还有一个从农业部门找来的技术员，姓钱，四十多岁，戴着一副深度近视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
车子一路颠簸，出了城，景象就变得荒凉起来。
道路两旁的田地里，庄稼稀稀拉拉，很多地块甚至直接荒着，长满了杂草。
陆峰看着窗外，眉头一直紧锁着。
这就是战争的后遗症。
青壮年都上了战场，或者死于战火，剩下的老弱妇孺，根本没有能力耕种这么多的土地。
“老钱，你给我们说说，现在咱们华北地区，农业生产上，主要都面临些什么问题？”陆峰开口问道。
钱技术员扶了扶眼镜，从随身的布包里，掏出一个小本子，清了清嗓子，开始汇报起来。
“总指挥，赵政委，根据我们初步的统计和调研，目前的问题，主要集中在四个方面。”
“第一，是劳动力严重不足。这个，刚才总指挥也看到了。”
“第二，是耕畜和农具的极度短缺。很多地方，连一头健全的牛都找不到，农民们只能靠人拉犁，效率非常低。农具也大多是破损的，修都没地方修。”
“第三，是水利设施的普遍失修。多年的战乱，导致大部分的水渠、堤坝都荒废了，抗旱抗涝的能力，基本为零。基本上就是靠天吃饭。”
“第四，也是最关键的，就是种子退化和地力下降。由于连年耕种，又不注意保养，土地越来越贫瘠。加上用的都是老旧的种子，产量是一年比一年低。就拿小麦来说，现在一亩地，能收个一百来斤，就算是大丰收了。”
钱技术员越说，声音越低沉。
车里的气氛，也越来越压抑。
赵刚听得直叹气：“一百来斤……这点粮食，交了公粮，再留下种子，一家人嚼谷，能吃几天啊。”
陆峰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他知道，钱技术员说的，还只是冰山一角。化肥、农药……这些现代农业的基石，在这个时代，对于中国农民来说，更是天方夜谭。
一个多小时后，吉普车驶入了一个叫“赵家庄”的村子。
这里，就是赵刚说的，受灾最严重的地区之一。
车子刚在村口停下，县里的负责人和村长，就带着一群村民，围了上来。
他们看到从车上下来的赵刚，都像是看到了救星。
“赵政委！您可算来了！”县长老李，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一把握住赵刚的手，眼泪都快下来了。
“老李，别急，慢慢说。”赵刚拍了拍他的手，然后指着身边的陆峰，介绍道，“这位，是咱们林海军的总指挥，陆峰同志。他听说咱们这儿遭了灾，特地来看看。”
“陆……陆总指挥？”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那个在报纸上，在广播里，如同天神一般的传奇人物，竟然会，亲自来到他们这个穷乡僻壤。
“总指挥！”
村长老赵头，一个六十多岁的老汉，反应过来后，“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总指挥！您是活菩萨啊！求求您，救救我们吧！再没粮食，我们这一村子人，就要饿死啦！”
“老乡，快起来！快起来！”陆峰赶紧上前，一把将他扶了起来，“我们是人民的军队，哪有让老百姓下跪的道理。”
他扶着老赵头，看着他那张饱经风霜、布满愁苦的脸，心里很不是滋味。
“老乡，你放心。今天，我们来，就是为了解决问题的。只要有我们在，就绝不会让任何一个老百姓，饿死。”
陆峰的话，掷地有声。
村民们看着他，眼神里，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
在村委会的破屋子里，陆峰详细地询问了村里的情况。
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蝗灾，把地里那点可怜的庄稼，啃食得一干二净。村民们现在，每天只能靠着挖野菜，掺着一点点糠麸，勉强度日。
“总指挥，政委，你们看。”老赵头，颤巍巍地，从一个瓦罐里，倒出了一些，黑乎乎的东西。
“这就是我们现在吃的……再过个十天半个月，连这个，都吃不上了……”
赵刚看着那碗东西，眼圈通红，别过了头，不忍再看。
陆峰走上前，用手捻起一点，放在嘴里，尝了尝。
又苦又涩，难以下咽。
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他放下东西，沉默了片刻，然后对赵刚和老李说：“救灾粮，必须马上调拨。老赵，你马上跟后方联系，不管有多困难，三天之内，第一批粮食，必须运到这里。”
“是！”赵刚立刻应道。
“但是，”陆峰话锋一转，“输血，只能救一时。我们必须，要想办法，让这里，自己能造血。”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看着外面那一片，光秃秃的田野。
“老李，老赵头，把村里，所有会种地的老把式，都叫过来。咱们，开个现场会。”
很快，村委会的院子里，就聚集了二三十个，村里最有经验的老农。
他们一个个，蹲在地上，抽着旱烟，看着陆峰，不知道这位大人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陆峰也没说什么大道理，他让钱技术员，拿来了一块小黑板。
然后，他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了几个字。
“深耕、密植、施肥、育种。”
“老乡们，我知道，大家都是种了一辈子地的行家。今天，我这个外行，想跟大家伙儿，讨教讨教，也想，给大家伙儿，介绍几个，新的种地法子。”
陆-峰一开口，就放低了姿态。
老农们一看，这位大官，一点架子都没有，还挺客气，心里的紧张感，也消除了不少。
“总指挥，您说，我们听着。”老赵头代表大家说道。
陆峰点了点头，指着黑板上的“育种”两个字。
“咱们先说这个，种子。老乡们，你们有没有觉得，咱们现在用的种子，是一年不如一年，产量越来越低？”
“可不是嘛！”一个老农立刻接话，“现在的麦种，结出来的穗子，又小又瘪，跟过去，没法比。”
“对！”陆峰一拍手，“问题，就出在种子上！种子，跟人一样，也需要，优中选优，不断改良。我这里，有一种新的小麦种子，我管它叫‘良种一号’。这种种子，抗病、抗倒伏，最关键的是，产量高！”
“产量高？能有多高？”有人不信。
陆峰伸出三根手指。
“只要，按照我说的法子种，一亩地，最少，三百斤！”
“啥？三百斤？！”
院子里，瞬间，炸开了锅！
所有老农，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可能！吹牛吧！”
“就是，一亩地三百斤，那是神仙种的地！”
“总指挥，您别是，被人给骗了吧？”
质疑声，此起彼伏。
就连赵刚和钱技术员，都一脸震惊地看着陆峰。
他们也觉得，这个数字，太夸张了。
陆峰没有生气，他预料到了大家的反应。
他笑了笑，压了压手，示意大家安静。
“我知道，大家不信。空口说白话，谁都会。所以，我今天来，是想跟大伙儿，打个赌。”
“我，个人，出钱，把村东头那二十亩荒地，包下来。我派人，用我的法子，种上我的‘良种一号’。”
“我也不要大家帮忙，我自己找人干。但是，我需要，村里派出几位，最有经验的老把式，每天，都去地里看着，监督我们，看看我们，到底是怎么种的，有没有，偷偷往地里，撒金豆子。”
“等到明年夏天，收麦子的时候，咱们，当着全村人的面，上称！如果，一亩地，到不了三百斤，我陆峰，输了！这二十亩地的所有产出，全归村里。另外，我再，个人掏腰包，给村里，买一百头牛！”
“如果，到三百斤了，甚至，超过了三百斤。我，赢了。我也不要大家伙儿别的，只要大家，从明年开始，都跟着我，用新法子种地，用我的新种子。大家，敢不敢，跟我赌这一把？”
陆峰的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震惊和犹豫。
输了，村里白得粮食，还能得一百头牛。
赢了，他们……他们就能过上，顿顿吃白面馒头的日子！
这，哪是赌博？
这分明是，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
老赵头，狠狠地吸了一口旱烟，把烟锅在鞋底上，磕了磕。
他站起身，走到陆峰面前，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光。
“总指挥，您，说的是真的？不诓我们？”
“我陆峰，拿我的人格担保。”陆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老赵头，沉默了。
他回头，看了看，身后那一张张，同样，充满渴望的脸。
他一咬牙，一跺脚。
“好！总指挥！我们，跟您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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