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金属门在身后彻底锁死，将云希和那点微弱的淡绿荧光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走廊里只剩下惨白的应急灯光，映照着风昊和陈原沉默而凝重的脸。
风昊活动了一下依旧僵硬疼痛的左臂，感受着体内三成不到的战力。灵魂深处那股被污染触碰过的冰冷印记，如同一个无声的警告，时刻提醒着他之前那场意识层面交锋的凶险。第三印记如今沉寂，净源灵韵留给了云希，他们现在除了手中的武器和第二钥匙碎片，几乎没有任何依仗。
但脚步不能停。
“往哪走？”陈原压低声音问道，目光在笔直向前的走廊和右侧岔路之间游移。他们需要找到通往“螺旋阶梯”的路。
风昊没有立刻回答。他闭上眼睛，将意识沉入那依旧被部分迷雾笼罩的推演天赋深处。天赋本身依旧沉寂，如同被冻结的湖面，但之前那次危险连接获得的信息碎片，以及长久以来形成的直觉和空间感，正在脑海中构建模糊的路径。
那些信息碎片中，关于“螺旋阶梯下层区”的坐标感是模糊的，但结合他们从培育温室紧急通道出来的位置，以及“观测站”可能的结构布局……
“直走。”风昊睁开眼，指向笔直的走廊深处，“培育温室位于生态区边缘，靠近外墙。螺旋阶梯作为连接上下层功能区的主要通道，很可能位于观测站的‘中轴’或‘支撑结构’附近。我们刚才从温室深处出来，现在这条直道，应该是沿着外墙延伸的维护通道。我们需要找到通往中心区域的路。”
陈原点点头，无条件信任风昊的判断。他握紧手中的晶石短矛，走在前面，保持着警惕。
两人沿着空旷死寂的金属走廊前行。脚步声在封闭空间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走廊两侧偶尔有门，大多紧闭，门牌上的字迹模糊不清。空气冰冷，带着一股淡淡的、类似于机油和臭氧混合的陈旧气味，但没有外面那种明显的污染腐败气息。这里的通风系统似乎还在最低限度运转，过滤掉了大部分污染。
走了大约五分钟，前方走廊左侧出现了一个明显的岔口。那是一条更加宽阔的通道，地面有轨道痕迹（类似小型运输轨道），天花板上悬挂着断裂的线缆和管道。通道倾斜向下，深处一片黑暗。
而在岔口旁边的墙壁上，镶嵌着一块半米见方的金属指示牌。牌子上布满了灰尘和锈迹，但上面的箭头和符号依然可辨。
一个向下的螺旋箭头，旁边是古老的文字。
风昊不认识那些文字，但那个螺旋箭头的意象，与石厅里“螺旋阶梯”拱门上的符号几乎一致。更重要的是，当他凝视那块指示牌时，左手腕内侧沉寂的第三印记，传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悸动。
“就是这里。”风昊确认道，眼神锐利地看向那条倾斜向下、没入黑暗的宽阔通道。
陈原咽了口唾沫，望着那片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握着短矛的手又紧了紧。
风昊从陈原的包裹里，拿出了最后一点发光苔藓——这是在净源密室外的通道里采集的，用植物纤维简单包裹，散发着微弱的、惨绿色的冷光。光线很弱，只能照亮周围两三步的范围，但总好过完全的黑暗。
“跟紧我，注意脚下和两侧。”风昊接过那点光源，率先迈入了倾斜向下的通道。
一进入通道，温度似乎下降了几度。空气中那股陈旧机油的气味更浓了，还混杂着一丝……难以形容的、仿佛无数细小金属部件摩擦生热后产生的焦糊味。
脚下的轨道痕迹积满了厚厚的灰尘和不知名的黑色油渍。两侧墙壁是裸露的、锈蚀严重的金属板，上面布满了各种管道、线槽和早已熄灭的照明灯座。许多管道已经破裂，垂落下来，像一条条僵死的金属触手。
通道的坡度比看起来更陡。向下走了几十米后，回头已经看不见来时的入口，只有一片令人心慌的黑暗。前方，发光苔藓的微光只能勉强勾勒出通道的大致轮廓，更深处依旧是无尽的黑暗。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两人压抑的呼吸声和踩在灰尘上的细微沙沙声。
这种寂静比任何声音都更折磨人的神经。它让你不由自主地去想象，在光照不到的黑暗里，到底藏着什么。
“风昊……”陈原的声音有些发干，“你觉不觉得……有点太安静了？动力室不是有很多被污染的机械怪物吗？这里……怎么什么都没有？”
风昊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按照遗言和碎片信息，螺旋阶梯和动力室区域是污染最严重、守卫最严密的地方。可他们走了这么深，除了环境越来越破败陈旧，却没有遇到任何活物或机械的迹象。
这不正常。
要么，是他们还没进入真正的“警戒区”或“活跃区”。
要么……就是这里的威胁，以一种他们尚未察觉的方式存在着。
风昊的目光扫过两侧墙壁上那些破裂的管道和垂落的线缆。他忽然停下脚步，示意陈原安静，然后将发光苔藓凑近旁边一根碗口粗细、锈蚀严重的金属管道断口。
管壁内部，隐约可见一层暗红色的、如同干涸血迹般的粘稠附着物，还在极其缓慢地、如同拥有生命般微微蠕动。
不是血液。是高度凝结的污染能量残留，或者说……某种污染“菌毯”？
风昊用晶石短矛的尖端，轻轻碰了碰那附着物。
“嗤……”
矛尖触碰的位置，暗红色附着物猛地向内收缩了一下，仿佛受惊的含羞草，同时表面泛起几缕极其微弱的、暗红色的能量涟漪，散发出更浓的焦糊和腐败混合的气味。
活的？或者说，具有某种被动的污染活性？
风昊心头一凛。他立刻收回短矛，发现矛尖触碰的部分，竟然蒙上了一层极其淡薄的、不祥的暗红锈迹！
这污染残留，具有强烈的侵蚀性！连这种非生命的矿物材质都能缓慢侵蚀！
“别碰任何暗红色的东西。”风昊沉声警告陈原，“这里的污染以能量残留和侵蚀性‘菌毯’的形式存在，可能比外面的怪物更隐蔽，也更危险。”
陈原连忙点头，更加小心地避开那些看起来不正常的管道和墙壁区域。
他们继续向下。
坡度越来越陡，通道也开始出现拐弯。不再是笔直向下，而是沿着一个巨大的、螺旋向下的弧度延伸。他们终于踏上了名副其实的“螺旋阶梯”——虽然这阶梯是宽阔的、带轨道的斜坡通道。
周围的景象也发生了变化。墙壁上开始出现大量复杂的、闪烁着暗淡红光的能量纹路。这些纹路与石厅和温室里见过的类似，但更加密集、更加“活跃”。暗红色的光芒如同血管中的血液，在纹路中极其缓慢地流淌，明灭不定。整个通道都被映照出一种诡异的、如同地狱熔炉般的暗红基调。
空气中那股焦糊和腐败的气味更加浓烈，还多了一种……低沉的、仿佛无数齿轮在极远处缓缓转动的“嗡嗡”声。那声音不是通过空气传播，更像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精神层面的背景噪音，让人心烦意乱，精神难以集中。
“呜——”
忽然，一阵更加清晰的、仿佛金属摩擦的尖锐鸣响，从通道下方的黑暗中传来！由远及近，速度极快！
“小心！”风昊低喝，立刻拉着陈原贴到通道一侧的墙壁凹陷处，同时将发光苔藓死死捂在怀里，只留下极其微弱的一丝光线。
“咻——！”
一道暗红色的、大约手臂粗细的梭形影子，带着刺耳的破空声，从他们前方几米处的通道中央急速掠过！速度快得只能看到一道残影！
那东西飞过去后，在更下方的通道拐弯处，传来了“咚”的一声沉闷撞击声，然后是某种机械结构复位、齿轮咬合的“咔嚓”声。
两人屏息等待了几秒，没有后续动静。
“那……是什么？”陈原心有余悸。
“自动防御机制？或者……被污染的巡逻单位？”风昊不确定。刚才那东西的速度太快，根本看不清细节，但那种纯粹的机械感和暗红色的能量光泽，与机械蛛蟹身上的污染特征很像。
“这里果然有守卫，而且可能更加……自动化。”风昊脸色凝重，“我们的行踪可能已经暴露了。”
话音刚落——
“嗡……嗡……嗡……”
通道两侧墙壁上，那些暗红色的能量纹路，突然同时亮了起来！光芒比之前强烈了数倍！仿佛整条通道都被激活了！
紧接着，前方和后方的通道深处，同时传来了密集的、仿佛无数细小金属足肢敲击地面的“咔嗒咔嗒”声！声音从上下两个方向传来，正在快速接近！
“被发现了！跑！”风昊当机立断，也顾不上隐藏光源了，将发光苔藓举高，照亮前方，同时朝着通道下方——他们原本要去的方向——全力冲刺！
陈原紧跟其后。
发光苔藓的惨绿光芒在暗红主宰的通道中划出一道微弱的轨迹。他们看到了前方通道的景象——依旧是螺旋向下的斜坡，但两侧的墙壁上，一些原本闭合的、类似检修口或通风口的金属栅格，正在自动打开！
从那些打开的栅格后面，爬出了一只只拳头大小、形态如同机械蜘蛛的暗红色小型单位！它们通体覆盖着暗红的甲壳，八条细长的金属腿移动迅捷，头部是单一的红外感应器（闪烁着红光）。数量之多，如同潮水般从墙壁两侧涌出，汇入通道，朝着风昊和陈原追来！
而他们身后上方，同样的“咔嗒”声也迅速逼近！显然也有追兵！
前后夹击！
“该死！”陈原脸色惨白。
风昊大脑飞速运转。硬拼？数量太多，根本杀不完。速度？这些小东西在墙壁和天花板上爬行如飞，速度不比他们慢。
必须想办法摆脱，或者……制造障碍。
他的目光急速扫过通道环境。轨道，垂落的线缆，破裂的管道，闪烁的暗红纹路……
有了！
“陈原！用短矛，破坏左侧第三根垂下来的粗管道！快！”风昊一边狂奔，一边吼道，同时自己则猛地掷出手中的晶石短矛，目标不是追兵，而是右侧墙壁上一处密集的、仿佛控制节点的暗红纹路聚集点！
陈原虽然不明所以，但毫不迟疑，反手就将自己的短矛狠狠刺向风昊指定的那根垂挂的、锈迹斑斑的粗大管道！
“铛！”“噗嗤！”
两声几乎同时响起！
风昊的短矛刺中了那个纹路节点，暗红光芒剧烈闪烁了一下，似乎造成了短暂的干扰，附近几处正在打开的栅格动作一滞。
而陈原的短矛，则成功刺穿了那根本就脆弱的粗管道！管道内并非空无一物，而是充满了粘稠的、墨绿色的、散发着刺鼻化学气味的液体！液体在压力下如同喷泉般从破口汹涌而出，瞬间淋湿了一大片通道地面和墙壁！
追在最前面的几十只机械蜘蛛被这突如其来的墨绿色液体浇中，它们的动作立刻出现了混乱！暗红色的甲壳与墨绿色液体接触后，发出“嗤嗤”的声响，冒出白烟，移动速度明显下降，甚至有的原地打转，似乎传感系统受到了干扰或腐蚀！
“有效！那是冷却液或者润滑剂残留！对它们有干扰！”风昊喊道，“继续跑！别停！”
利用这短暂的混乱，两人又拉开了一点距离。但后方和侧方仍有大量的机械蜘蛛绕开液体区域，紧追不舍。
通道似乎永无止境，螺旋向下。周围的温度在升高，空气更加灼热，那股焦糊和金属摩擦的气味浓得几乎让人窒息。暗红色的光芒如同流淌的熔岩，将一切都染上不祥的色彩。
体力和精神都在飞速消耗。风昊左肩的伤口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痛楚，呼吸开始粗重。陈原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样跑下去，迟早会被追上耗死。
必须找到转折点，或者……利用环境，彻底解决追兵。
风昊的目光，死死盯着前方通道。在发光苔藓和暗红光芒的交织下，他隐约看到，在前方大约五十米处，通道似乎变得更加宽阔，并且……出现了岔路？
那里可能是一个交通枢纽或者设备平台！
“坚持住！前面有岔路！”风昊给陈原打气。
五十米，四十米，三十米……
追兵越来越近，“咔嗒”声几乎就在脑后！
二十米，十米……
终于，他们冲出了螺旋斜坡通道，踏入了一个相对开阔的圆形平台！
平台直径约二十米，中央有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垂直竖井，竖井边缘有锈蚀的护栏。数条类似的螺旋通道（包括他们来的那条）如同触手般连接着这个平台。平台周围还有几扇紧闭的、更加厚重的金属门，不知通往何处。
而在平台一侧，靠近他们进来的通道口附近，堆放着一些巨大的、锈蚀的金属货箱和废弃的设备零件，形成了一片杂乱的障碍区。
就是这里！
“躲到货箱后面！”风昊吼道，同时自己却没有立刻躲藏，而是冲到了平台中央竖井边缘的护栏旁，迅速查看。
竖井深不见底，下方有强劲的、灼热的气流向上涌出，带着浓烈的硫磺和金属熔炼的气味。井壁上布满了粗大的管道、线缆和复杂的机械结构，许多地方闪烁着不稳定的暗红电弧。
这竖井，很可能直通最下层的“核心动力室”！
而那些追兵……
风昊回头，看到如同黑色潮水般的机械蜘蛛群，正从他们来的那条通道口汹涌而出！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色。
“陈原！准备好！听我口令，一起用力，推翻那个最大的货箱，堵住通道口！”风昊指向堆叠在最外侧、一个几乎有两人高、锈蚀严重的巨大金属货箱。
陈原立刻明白了风昊的意图，连忙从藏身的货箱后跑出，和风昊一起抵住那个最大的货箱底部。
机械蜘蛛群已经发现了他们，如同洪流般涌来！
“一！二！三！推！！！”
两人用尽全身力气，配合着货箱本身的倾斜角度，猛地一推！
“嘎吱——轰隆！！！”
巨大的货箱在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中，缓缓倾斜，然后加速，最终轰然倒下，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他们出来的那个通道口前方！不仅堵住了大半入口，倾倒时还将冲在最前面的几十只机械蜘蛛压在了下面，爆出一连串细碎的爆裂声！
后续的机械蜘蛛被倒塌的货箱暂时挡住，但它们立刻开始尝试从货箱上方或边缘缝隙攀爬过来，或者试图从其他通道绕行。
“走这边！”风昊没有停留，立刻指向平台另一侧一扇相对较小、看起来像是维修通道的金属门。那扇门虚掩着，没有明显的能量纹路。
两人冲向那扇门。风昊用力拉开，门后是一条更加狭窄、仅供一人通行的垂直维修梯道，同样向下延伸。
他们先后钻了进去，风昊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平台。
货箱正在被疯狂的机械蜘蛛群推动、撕咬，发出令人心悸的噪音。而其他几条通道口，也隐约传来了同样的“咔嗒”声。
这里不能久留。
他反手拉上了维修通道的门，门内侧有一个简单的插销，他立刻插上。
门外的喧嚣和“咔嗒”声被厚重金属门隔绝，变得模糊不清。
维修梯道内一片漆黑，只有下方极深处，隐约有暗红色的光芒和更响亮的、规律的机械轰鸣声传来。
他们暂时摆脱了追兵，但也被逼入了这条未知的、更加狭窄的通道。
而下方，那越来越清晰的机械轰鸣和灼热气息，无不昭示着——
他们，正在接近污染的核心。
接近那片被遗言称为“地狱”的区域。
螺旋深渊的凝视，从未离开。
短暂的喘息后，是更深的下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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