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秋水那番泣血的控诉,像一把烧红的刀子,不仅剖开了血淋淋的过往,也狠狠烫伤了李莲花尘封十年的心。
他以为自己早已麻木,早已将那些背叛、痛苦、绝望深埋心底,用一层又一层的淡漠和疏离包裹起来,假装不曾存在。
可当萧秋水带着哭腔,一字一句,将他那些狼狈不堪、苟延残喘的十年血泪史嘶吼出来时,当那些被刻意遗忘的细节——五十两的门主令、种萝卜的艰辛、深夜毒发的剧痛、收到诀别信时的万念俱灰——被如此清晰、如此痛楚地重新摊开在阳光下时,李莲花才发现,那道伤疤从未愈合,只是结了一层薄薄的痂,此刻被萧秋水用最纯粹、最滚烫的维护之心,硬生生撕开了。
更让他无法承受的,是萧秋水话语里那份感同身受的痛。
他说“我心痛!比我自己死了还痛!” 他说“你们谁知道他夜里毒发吐血的时候有多疼?!我知道!我见过!”
原来,他那些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狼狈和痛苦,都被这个看似懵懂的少年,一点一滴,看在了眼里,疼在了心里。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委屈、酸楚、后怕,以及排山倒海般的感动和被人珍视的慰藉,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李莲花所有的心理防线。
他紧紧闭着眼,试图阻止那汹涌的情绪,可泪水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温热地、无声地,浸湿了萧秋水头顶的发丝。
他以为自己早已流干了眼泪,原来,只是未到情动深处。
萧秋水正沉浸在巨大的悲愤和心疼中,紧紧抱着李莲花,发泄着积压已久的情绪。
忽然,他感觉到头顶传来一点湿意,他愣了一下,哭声渐歇,下意识地仰起头。
这一抬头,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花花……在哭?
他看到李莲花紧闭的双目,长而密的睫毛被泪水濡湿,黏在一起,微微颤抖着。
清澈的泪痕从他苍白的脸颊滑落,在下颌处汇聚,滴落。
那是一种无声的哭泣,没有声音,没有抽噎,却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让萧秋水心碎。
他从未见过李莲花流泪。
在他心里,花花一直是强大的、从容的、仿佛什么都打不倒的。
即使毒发痛苦,即使被人误解,他也总是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将一切苦难轻描淡写地揭过。
可现在,花花因为他的一番话……哭了。
巨大的恐慌和心疼瞬间攫住了萧秋水。
他手忙脚乱地松开紧抱的手臂,抬起颤抖的手,用指尖,极其轻柔、极其小心地,去擦拭李莲花脸上的泪痕,仿佛在触碰一件稀世易碎的珍宝。
“花花……花花你别哭……对不起……对不起……”萧秋水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和慌乱,语无伦次,“是我不好……我不该说这些……我不该惹你难过……你别哭……我、我心疼……”
他的指尖微凉,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细腻,笨拙却又无比虔诚地擦拭着那不断涌出的泪水。
可那眼泪仿佛擦不干似的,刚抹去一行,新的又滑落下来。
萧秋水急得眼圈又红了,自己的眼泪也掉得更凶,他改用双手捧住李莲花的脸颊,拇指一遍遍摩挲着他湿润的皮肤,声音带着哭腔的软糯哀求:“花花,我错了……你别哭了……你看看我……你骂我打我都行……就是别不理我……别一个人难过……”
李莲花被他这慌乱无措的样子弄得心头更软,酸涩的情绪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睁开眼,视线因泪水而有些模糊,却清晰地看到萧秋水那张写满了心疼、恐慌和无比爱恋的脸。
四目相对。
萧秋水看到他泛红的眼眶和眸中深不见底的痛楚与温柔,心像被狠狠揪了一下,再也忍不住,带着哭音唤道:“花花……”
这一声呼唤,彻底击碎了李莲花最后的坚强。
他猛地伸手,将萧秋水重新紧紧、紧紧地拥入怀中,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人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他把脸深深埋进萧秋水的颈窝,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着,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浸湿了对方肩头的衣料。
这是一个依赖的、寻求安慰的姿势,强大如李莲花,此刻也露出了他最深藏的脆弱。
萧秋水先是一愣,随即立刻反应过来,用力回抱住他,一只手紧紧环住他的腰,另一只手像安抚受惊的孩子般,一下一下,轻柔却坚定地拍抚着他的后背。
他不再说“别哭”,也不再道歉,只是用行动传递着自己的存在和守护。
“花花……我在呢……”他把嘴唇贴在李莲花耳边,用气声轻轻地说,声音带着哭过后的沙哑,却异常坚定,“我一直都在……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了……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难过了……”
李莲花没有回答,只是更紧地抱住了他,仿佛要从这个拥抱中汲取支撑下去的全部力量。
无了和尚早已悄无声息地退出了禅房,将这片空间完全留给了这对饱经风霜、此刻正相互依偎着舔舐伤口的爱人。
禅房内一片寂静,只剩下两人交织的呼吸声,以及偶尔压抑不住的、细微的哽咽。
香炉里的檀香静静燃烧,青烟袅袅,仿佛也在为这段沉重而深情的过往默哀。
不知过了多久,李莲花的颤抖渐渐平息,泪水也止住了。
但他依旧没有松开萧秋水,只是维持着这个紧密相拥的姿势,仿佛这是世间唯一的避风港。
萧秋水也安静地由他抱着,脸颊贴着他的鬓角,感受着他逐渐平稳的心跳和呼吸,心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心疼和一种奇异的满足感——他的花花,终于愿意在他面前卸下心防,展现脆弱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花花真的,完全地信任他、依赖他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李莲花才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要抬起头。
萧秋水立刻松开了些许怀抱,但双手仍虚虚地环着他,紧张地看着他的脸。
李莲花抬起头,眼睛还红肿着,脸上泪痕未干,看起来有些狼狈,却有一种洗尽铅华后的脆弱和真实。
他看着萧秋水同样红肿的眼睛和脸上未干的泪痕,心中酸软成一片。
他抬起手,用指腹,轻轻擦去萧秋水脸上的泪水,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
“傻秋水……”他的声音因哭泣而有些低哑,却带着浓得化不开的宠溺和心疼,“自己哭成个小花猫,还来给我擦眼泪。”
萧秋水抓住他为自己擦泪的手,紧紧握在掌心,摇了摇头,眼神清澈而坚定:“我才不傻,花花难过,我就难过。花花哭了,我就要给你擦眼泪。以后……以后你难过了,不许一个人憋着,要告诉我,知道吗?”
李莲花看着他那双盛满了全然的爱意和不容置疑的维护的眼睛,心中最后一点阴霾仿佛也被这炽热的光芒驱散了。
他轻轻“嗯”了一声,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无比真实的弧度:“好,以后都告诉你。”
他顿了顿,目光温柔地凝视着萧秋水,低声道:“秋水,谢谢你。”
谢谢你,在我坠入深渊时,如一道光般出现。
谢谢你,看穿我所有伪装,却依旧选择拥抱我。
谢谢你,为我愤慨,为我心疼,将我视若珍宝。
谢谢你……让我知道,原来我还可以被这样毫无保留地爱着。
萧秋水听懂了他未尽的话语,鼻子一酸,又想掉眼泪,却努力忍住了,用力摇头,带着点鼻音说:“不要谢我,花花,是我要谢谢你……谢谢你愿意让我陪着你,谢谢你……还活着。”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极轻,却重若千钧。
李莲花心中剧震,伸手将他重新揽入怀中,这次是一个充满怜爱和庆幸的拥抱。
是啊,他还活着,遇到了他的秋水,这真是……上天对他最大的仁慈。
两人在佛前静静相拥,任由时光流淌,过去的伤痛无法抹去,但有了彼此的陪伴和治愈,那些伤痕终将结痂脱落,成为生命年轮中深刻的印记,提醒他们珍惜当下拥有的温暖。
良久,李莲花轻轻松开萧秋水,替他理了理微乱的衣领和鬓发,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温和,却多了几分释然和轻松:“好了,哭也哭过了,话说开了,心里反倒畅快了些。我们……回家吧?”
萧秋水看着他重新亮起来的眼眸,重重地点头,脸上绽开一个带着泪痕却无比灿烂的笑容:“嗯!回家!回我们的莲花楼!”
他主动牵起李莲花的手,十指紧扣,握得紧紧的。
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身影拉长,交织在一起,走向他们停在寺外的、那座移动的家——莲花楼。
路上,萧秋水还是有些闷闷不乐,小声嘟囔:“花花,你真的不难过吗?他们那样对你……”
李莲花停下脚步,转身面对他,双手捧起他的脸,目光温柔而深邃:“难过?或许曾经有过。但现在,更多的感觉是……庆幸。”
“庆幸?”萧秋水不解地眨眨眼。
“嗯,庆幸。”李莲花唇角弯起一抹真实的、轻松的笑意,“若非经历那些,我或许还是那个高高在上、却未必真正懂得珍惜的李相夷。又怎么会遇见你,怎么会成为李莲花,怎么会知道……被人这样毫无保留地心疼和维护,是何种滋味。”
他拇指轻轻摩挲着萧秋水的脸颊:“秋水,你的眼泪,比他们所有的忏悔和过往,都更重。有你一个,抵得过所有了。”
萧秋水听着他这番告白,脸颊瞬间爆红,刚才的愤懑一扫而空,心里甜得直冒泡,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往上翘:“花花……你就会说好听的哄我……”
“不是哄你,”李莲花笑着拉起他的手,继续往前走,“是真心话,走吧,回家。狐狸精该等急了。至于赏剑大会……明日,你陪我一起去,可好?”
“好!”萧秋水立刻应道,眼神亮晶晶的,“我陪你去!谁要是敢对你不客气,我就……我就用你教我的剑法教训他们!”
李莲花看着他这副“全天下我最厉害”的可爱模样,忍不住低笑出声:“好,都听秋水少侠的。”
两人的说笑声渐渐远去,融入温暖的夕阳里,前方的路或许仍有风波,但只要彼此携手,便无所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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