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压抑的呜咽声从喉咙深处溢出,破碎而绝望。
萧秋水心疼得无以复加,他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转到李莲花身前,不顾地上的泥泞,也跟着跪了下来,与他面对面。
他伸出微微颤抖的双手,捧起李莲花布满泪痕的脸颊。
那双总是含着温柔笑意或狡黠光芒的桃花眼,此刻红肿不堪,空洞地望着棺木的方向,里面盛满了难以置信的痛苦和被彻底摧毁的信念。
“花花,看着我,”萧秋水的声音轻柔却坚定,他用指尖极其小心地、一点点拭去李莲花不断涌出的泪水,那滚烫的湿意让他指尖发烫,“看看我,我是秋水啊……你的秋水在这里。”
李莲花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焦距,缓缓移到他脸上。
看到萧秋水同样哭得通红的眼睛和写满心疼的脸庞,他喉咙里发出一声类似受伤小兽般的呜咽,猛地将额头抵在萧秋水的额头上,身体依旧控制不住地颤抖。
“师兄……我找到他了……可我……”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辨不出原音,充满了巨大的迷茫和痛苦。
萧秋水的心像被针扎一样密密麻麻地疼。
他知道李莲花对师兄单孤刀的感情,那份亦兄亦父的羁绊,是支撑他度过最黑暗十年的重要支柱。
可如今,这支柱底下,竟是如此不堪的真相和欺骗。
“我知道,花花,我知道你难受……”萧秋水凑近他,轻轻地、一遍遍地吻着他的眼睛,吻去那不断滑落的泪珠,动作带着无比的珍视和怜爱。
他的吻轻柔得像羽毛,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想哭就哭出来,在我面前,你什么都不用忍着。我的肩膀给你靠,我的怀抱给你取暖……你不是一个人,花花,你还有我,永远都有我。”
在李莲花稍稍平复了一些剧烈的抽噎后,萧秋水犹豫了一下,目光再次投向棺木中那具“单孤刀”的遗体。
作为一个来自现代的灵魂,他比这个时代的人更清楚尸体防腐的极限。
即便这个武侠世界有些玄奇手段,但一具埋葬了十年、在普通药棺中的尸体,绝不可能保持得如此……“新鲜”。
皮肤的颜色、质感,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
他咬了咬下唇,最终还是决定说出来。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李莲花被这个显而易见的骗局继续折磨。
“花花,”萧秋水的声音很轻,带着试探,“你……你先别太难过了,我总觉得……觉得这具‘遗体’……有点奇怪。”
李莲花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中,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是茫然地抬起头,用红肿的眼睛看着他。
萧秋水深吸一口气,指着棺木,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惊悚:“你看……狮魂的信上说,这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就算……就算药棺再神奇,一具埋在地下十年的尸体……真的能保存得这么……这么完好吗?这皮肤的颜色,看起来……看起来几乎还有“弹性”……这……这不合常理啊。”
李莲花浑身猛地一僵!萧秋水的话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他被悲痛淹没的理智!
他猛地转头,目光如炬般死死盯住棺中“单孤刀”的脸!之前因为情绪激动未曾细想,此刻经萧秋水提醒,那些被忽略的细节瞬间清晰起来——是的,太完好了!完好得近乎诡异!这绝不是一个埋葬十年之人该有的状态!
一个可怕的、他从未敢想过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窜入他的脑海!
他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脸色惨白得吓人。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为跪得太久且情绪激动而双腿发软。
萧秋水连忙用力扶住他。
李莲花挣脱萧秋水的搀扶,踉跄着扑到棺木边,手指颤抖着,带着一种近乎恐惧的期待,缓缓伸向“单孤刀”颈侧的发际线处。
他的指尖触碰到冰冷的皮肤,然后细细摸索……
突然,他的指尖感受到了一处极其细微、几乎与皮肤融为一体的凸起!
那一刻,李莲花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他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夹杂着巨大的恐惧和一丝绝望的希冀。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用力,猛地一撕——
“嘶啦——”
一声轻微的撕裂声响起。
一张薄如蝉翼、做工精巧至极的人皮面具,被整个从“单孤刀”的脸上揭了下来!
面具下,赫然是一张完全陌生、五官普通的中年男人的脸!根本就不是单孤刀!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李莲花拿着那张人皮面具,呆呆地看着棺中陌生的尸体,又看了看手中的面具,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僵立在原地。
下一秒,他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猛地向后踉跄几步,然后“噗通”一声,彻底瘫软在地!
“呃……呵……呵呵……”他先是发出几声破碎的、类似呜咽又像冷笑的声音,接着,这声音越来越大,最终变成了无法抑制的、撕心裂肺的狂笑,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嘲讽和绝望!
“哈哈哈哈哈——十年!十年!我找了你十年!!”他笑得浑身颤抖,眼泪却比刚才流得更加汹涌,那是比悲伤更刺骨的、信仰彻底崩塌后的绝望,“单孤刀!我的好师兄!你骗得我好苦!好苦啊!!原来你没死……你根本没死!!这一切……这一切都是骗局!一场骗了我十年、耍得我团团转的骗局!!哈哈哈哈!”
他笑得喘不过气,剧烈地咳嗽起来,整个人蜷缩在地上,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那哭声笑声交织在一起,在这寂静的柳树下回荡,显得无比凄厉和悲怆。
他不再是那个从容不迫的李莲花,他卸下了所有伪装,将最脆弱、最不堪一击的一面,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了他唯一全心信任的爱人面前。
萧秋水看着他这副模样,心痛的几乎要碎裂开来。
他快步上前,不顾李莲花的挣扎和失控,用力将他紧紧、紧紧地抱在怀里。
“哭吧,花花,哭出来就好了……”萧秋水的声音也带着哭腔,但他努力保持着镇定,一遍遍抚摸着李莲花的头发和后背,“看清楚了就好……看清楚了这个骗子!他不值得你为他难过十年!不值得!你还有我,我永远都不会骗你,永远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李莲花在他怀里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所有的坚强、所有的理智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他反手死死抱住萧秋水,将脸深深埋在他的颈窝,滚烫的泪水迅速浸湿了萧秋水的衣襟。
不知过了多久,李莲花的哭声渐渐变成了低低的、压抑的啜泣,身体的颤抖也慢慢平复下来,只是偶尔还会不受控制地抽噎一下,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软软地靠在萧秋水怀里,眼神空洞地望着漆黑的夜空,仿佛连灵魂都被抽走了。
萧秋水知道,他需要休息,需要离开这个让他心碎的地方。
他深吸一口气,用袖子轻轻擦去李莲花脸上的泪水和污泥,然后弯下腰,手臂穿过他的膝弯和后背,微微一用力,竟是将李莲花打横抱了起来!
李莲花似乎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轻哼了一声,但并未挣扎,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萧秋水的颈窝,仿佛那里是唯一安全的港湾。
他比萧秋水高上一些,但此刻蜷缩在萧秋水怀里,却显得异常脆弱和依赖。
萧秋水抱着他,步伐沉稳地朝着莲花楼走去。
他的身形并不算特别强壮,但李莲花太瘦太轻了,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小心翼翼地护着怀中的人,仿佛捧着世间最珍贵的易碎品。
回到莲花楼,萧秋水将李莲花轻轻放在柔软的床铺上,替他脱掉沾满泥土的外袍和鞋袜,盖好被子。
他正想去打点水来给李莲花擦脸,手腕却被一只冰凉的手抓住。
李莲花睁着眼看着他,眼神里带着劫后余生的脆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声音沙哑得厉害:“别走……”
萧秋水的心瞬间软成了一滩水。他立刻回握住李莲花的手,在床边坐下,柔声道:“我不走,我哪儿都不去,就在这儿陪着你。”
他俯下身,轻轻吻了吻李莲花的额头,然后是眼睛,鼻尖,最后,温柔地覆上了他那双因为哭泣而有些红肿、略显冰凉的唇。
这个吻不带任何情欲,只有无尽的安抚、疼惜和承诺。
萧秋水极尽温柔地吮吸、舔舐,用自己的温度和气息,一点点驱散李莲花周身的冰冷和绝望。
李莲花起初有些被动,但渐渐地,他开始回应这个吻,手臂环上萧秋水的脖颈,将他拉向自己,仿佛要通过这个亲吻确认对方的存在,汲取活下去的勇气。
一吻结束,两人微微喘息。
李莲花眼中的空洞和绝望散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和依赖。
“秋水……”他低声唤道,声音依旧沙哑。
“嗯,我在。”萧秋水握紧他的手,贴在自己脸颊边。
“幸好……还有你。”李莲花闭上眼,长长地、疲惫地叹了口气,但紧皱的眉头却微微舒展了一些。
萧秋水看着他终于平静下来的睡颜,心中百感交集。
他轻轻拍着李莲花的背,像哄孩子一样,低声道:“睡吧,花花,好好睡一觉。明天太阳还会升起来的。我会一直在这里,守着你。天塌下来,也有我陪着你一起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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