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夜宴的“掌心烙”让宇文渊连着几日都无法静心。批阅公文时，那温热的触感会忽然浮现；练剑时，那低哑的“多谢小姐”会在耳边回响；甚至夜间阖眼，都能梦见慕容玉那双含笑的、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眸近在咫尺。
【荒谬！简直荒谬！】他愤而掷笔，在书房内焦躁踱步。他一定是中了邪！才会对一个身份不明、行为可疑、还是个男人的家伙产生如此……如此难以启齿的反应！
逐风的调查进展缓慢。那支舞姬团队背景干净，领舞的女子称当时只是旋转过猛失手，查无实据。武库司的账目看似滴水不漏，但越是完美，越让宇文渊觉得其中必有猫腻。而那枚从墨羽簪中取出的密文，至今未能破译。
就在他心烦意乱之际，宫中传来消息：太后凤体已大致康健，欲再往大觉寺静修三日，感念佛恩，依旧点名要“贴心”的苏表妹陪同。
又、是、大、觉、寺！
宇文渊听到这消息时，眼前几乎浮现出慕容玉在那桂花树下摇着折扇等他的画面！他有理由怀疑，太后屡次前往大觉寺，说不定就有慕容玉在背后推波助澜！
但他无法抗旨。只能再次收拾起那堆令他深恶痛绝的行装，怀着上刑场般的心情，陪同太后前往大觉寺。
大觉寺依旧古木参天，梵音清寂。太后的禅院更为幽静，几乎与世隔绝。宇文渊被安置在隔壁一处小禅院，每日除了晨昏定省，便是漫长的、无所事事的“静修”时间。
这日午后，太后歇下了。宇文渊在自己禅房内对着棋盘自己与自己对弈，试图凝神静气，却总是心浮气躁，落子频频失误。
一阵极轻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
宇文渊背脊一僵，执棋的手顿在半空。不必回头，他也知道是谁。那清冽的竹叶气息，他已太过熟悉。
“红尘俗念纷扰，小姐竟在此独自手谈，倒是好雅兴。”慕容汐的声音带着笑意响起，她今日穿着一身极为素净的月白僧袍（不知从哪弄来的），墨发仅用一根木簪松松挽住，少了平日的矜贵，多了几分出尘之气，却越发衬得眉眼如玉，俊美得不似凡人。
她缓步走近，很自然地在棋局对面坐下，目光扫过棋盘，挑眉：“只是这棋路……似乎杀气过重，与这佛门清净地，颇有些不符。”
宇文渊放下棋子，冷着脸：“公子不请自来，又有何事？”【阴魂不散！】
慕容汐仿佛没听出他话里的逐客令，自顾自拈起一枚黑子，落在棋盘一角，瞬间盘活了宇文渊方才苦思冥想的一处困局。“听闻太后娘娘在此静修，在下恰巧也在寺中为家中长辈祈福，想起小姐或许也在，特来问安。见小姐棋逢困境，忍不住技痒，还望小姐勿怪。”
宇文渊看着棋盘上那精妙的一手，心中微讶于慕容玉的棋力，面上却不动声色：“不劳公子费心。公子若无事，便请回吧。”
“小姐何必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慕容汐叹了口气，单手支颐，歪头看着他，眼神纯良又无辜，“佛门净地，相遇即是有缘。更何况，小姐眉宇间似有郁结之色，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或许……在下可代为分忧？”
她的目光清澈专注，带着诚挚的关切，仿佛真的只是一位关心友人的翩翩公子。
宇文渊心头莫名一滞，竟有一瞬间的恍惚。若抛开所有怀疑和试探，慕容玉此人，风度才华皆是上乘，相处时……除却那些令人恼火的“意外”，倒也并非难以忍受……
【停！宇文渊！你在想什么？！】他猛地警醒，暗骂自己又被皮相所惑，硬起心肠道：“公子多虑了，我一切安好。”
“是吗？”慕容汐微微倾身，靠近了些，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一丝神秘的蛊惑，“可在下听闻，近日京城似乎并不太平。兵部武库司……好像出了点小麻烦？王爷想必为此忧心忡忡吧？小姐居于王府，难道就未曾察觉分毫？”
又来了！又是这种旁敲侧击的试探！宇文渊心中冷笑，面上却故作淡然：“朝堂之事，我一介女流，如何得知？”
“哦？”慕容汐拖长了语调，指尖无意识地在棋盘上轻轻敲击着，那节奏竟隐隐与某种军中传递讯号的鼓点相似！“可那日中秋夜宴，小姐出手如电，制住那舞姬水袖的身手……可不像寻常女流呢。”
她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宇文渊放在膝上的手。
宇文渊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地将手缩回袖中，语气生硬：“情急之下，潜能爆发而已。公子若无事……”
话未说完，禅院外忽然传来小沙弥的声音：“苏施主，方丈大师听闻施主在此，特让小僧送来几卷手抄的《心经》，望能助施主静心凝神。”
宇文渊如蒙大赦，立刻起身：“有劳小师傅，我这就来。”他趁机摆脱慕容玉，快步走出禅房。
小沙弥捧着几卷经书站在院中。宇文渊上前接过，正要道谢，慕容汐却也跟着走了出来，十分自然地从小沙弥手中的另一摞经书里抽出一卷，笑道：“巧了，在下也正想向方丈求取《金刚经》研读，不知可否……”
她话音未落，脚下似乎被石子一绊（故技重施！），“哎呀”一声，整个人向前扑去，手中那卷经书脱手飞出，竟直直朝着宇文渊面门袭来！
宇文渊下意识地抬手一挡一抓，稳稳将经书接住。动作流畅，反应迅捷。
慕容汐“踉跄”着站稳，拍着胸口，一脸后怕：“多谢小姐！又救了一次！在下真是……与这寺中地面犯冲。”她说着，目光却落在宇文渊接书的手上，唇角微勾。
宇文渊这才意识到自己又“暴露”了，脸色一黑，将经书塞回她手里，转身就想回房。
“小姐且慢。”慕容汐却叫住他，将自己手中那卷《金刚经》递了过来，语气真诚无比，“方才多谢小姐出手，这卷《金刚经》便赠予小姐吧。此经最能静心驱妄，小姐近日似乎心绪不宁，或可一读。”
宇文渊不想接，但小沙弥还在旁边看着，他只能硬着头皮接过那卷厚厚的经书。
然而，就在他接过经书的瞬间，慕容汐的手指却“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指尖，随即像是发现什么似的，轻轻“咦”了一声。
“小姐的手……”她忽然执起宇文渊拿着经书的那只手，翻过来，指尖轻轻拂过他虎口处和指腹那层因常年握剑习武而形成的、即使用药膏刻意淡化也依旧存在的薄茧！
她的指尖微凉，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指腹细细摩挲过那些坚硬的茧子，带来一阵阵细微而清晰的痒意和战栗。
宇文渊浑身剧震，如同被点了穴道般僵在原地！血液轰地一下全部涌向头顶，脸颊瞬间红透！
“公子放手！”他声音发颤，想抽回手，却被慕容汐紧紧握住。
慕容汐仿佛沉浸在自己的“发现”中，抬眸看他，眼神纯净又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小姐这手……似是常做女红？只是这茧子的位置……倒像是时常握着什么……细长的物件？莫非小姐除了女红，还精于……刺绣？或是……弹筝？”
她的目光紧紧锁住宇文渊，仿佛真的只是在好奇一位闺秀手上的薄茧从何而来。
宇文渊心脏狂跳，几乎要冲出胸腔！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血液仿佛都冲到了被慕容玉握住的手上，那触感被无限放大，滚烫、酥麻……
“我……我……”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小沙弥在一旁好奇地看着这两位举止“亲密”的施主。
慕容汐仿佛这才意识到自己举动逾矩，连忙松开手，后退一步，脸上泛起一丝恰到好处的红晕（装的！），歉然道：“在下失礼了！只是见小姐手上茧子特别，一时好奇……唐突了小姐，实在罪过！”
宇文渊猛地抽回手，藏到身后，指尖蜷缩，那被摩挲过的皮肤灼热得惊人。他看也不敢看慕容玉，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回了禅房，“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背靠着门板，他剧烈喘息，心跳快得如同擂鼓。那只被慕容玉握过、细细抚摸过的手微微颤抖，上面仿佛还残留着那微凉的触感和那令人心悸的痒意。
【他发现了！他一定发现了！】宇文渊脑中只剩下这个念头，羞愤、恐慌、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躁动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淹没。
门外，慕容汐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得逞的弧度。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方才抚摸过某人薄茧的指尖，轻轻捻了捻。
“王爷，”她无声地轻笑，目光落在那卷被宇文渊慌乱中遗落在地上的《金刚经》上，“您这‘静心’的经文，怕是暂时派不上用场了。”
“这手心的茧……可比经文的字句，有趣多了。”
看来，下次得带本《兵器谱》来与他“探讨”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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