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点,沈家别墅。
谢拾青指尖轻点茶杯边缘,发出规律的轻响,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听闻沈氏最近在争取城南的地皮项目?恰好与谢某有些交集。”
沈父额头渗出细汗:“是、是,小打小闹罢了……”
“哦?”谢拾青轻笑,“可我听说,沈氏为此动用了不少……特殊关系?”
他意有所指地看向二楼方向。
沈母手中的茶匙地撞上杯壁:“谢总说笑了,我们向来遵纪守法……”
“是吗?”谢拾青突然倾身,“那为何单疏白名下的信托基金,去年有笔三百万的异常支出?”
沈父脸色瞬间惨白。
谢拾青不紧不慢继续发问:
“为何监护权变更文件上,有非本人签署的笔迹?”
“为何他父母的保险赔偿金至今未到账?”
“为何他的画作参展获奖,署名却是沈氏艺术基金会?”
“为何他过敏休克的病历显示,近三年发生频率高达十七次?”
“为何他腰间有约束带造成的陈旧性疤痕?而且手腕脚腕都不少?”
“为何——”他指尖突然指向墙上遗照,“他父母的尸检报告与交通事故鉴定不符?”
每个问题都像一记重锤,砸得沈家父母哑口无言。
沈兖楚瘫在沙发里把玩打火机,对父母投来的求救目光视若无睹。
真是无趣,让人倒胃口。
“小孩房间在哪?”谢拾青突然起身。
客厅死一般寂静。
沈兖楚地合上打火机:“二楼最里间的杂物间——原话是晦气东西只配住仓库。”
谢拾青眼神骤冷扫了两个老东西一眼后,转身时外套下摆带起一阵风。
楼梯转角刚过,楼下就爆发出沈母歇斯底里的尖叫:“沈兖楚!你还是不是沈家人?!”
“我们养你这么多年——”沈父砸碎茶杯,“就是为了让你帮着外人捅刀子?”
沈兖楚慢悠悠点燃一支烟:“二位还记得吗?”他吐出烟圈,我十岁那年,你们为了讨好单家,逼我吃下整盘虾——尽管我过敏。”
“那是为了你好!”沈母抓起花瓶砸过去,“要不是我们苦心经营,你能有今天?!”
花瓶在沈兖楚脚边炸开,他掸了掸裤腿并不存在的灰尘:“苦心经营?”突然冷笑,“是指篡改遗嘱?还是指虐待儿童?
并且谢拾青现在对单疏白正是兴头上,而我做为他的朋友必定是不能阻拦的,这也是为您们好啊。
要是因为阻拦发脾气了,您担待的起吗?”
“混账东西!”沈父冲上来要打,却被沈兖楚一把攥住手腕。
“省省吧,”他甩开父亲,“再不对单疏白好一点,那你们的好日子——”抬头看了眼二楼,“就到头了。”
楼上,谢拾青正站在狭小的杂物间门口。
透过门缝,他看见单疏白蜷缩在折叠床上,怀里紧抱着个褪色的兔子玩偶——那是他父母留下的最后一件礼物。
窗外的阳光,终究没能照进这个角落。
推开那扇嘎吱作响的木门,谢拾青的瞳孔微微收缩。
十平米不到的杂物间被收拾得纤尘不染——卫生间瓷砖缝隙白得发亮,书桌上的铅笔按长短排列,连阳台那盆多肉都呈现出完美的放射状。
单疏白蜷缩在床角,怀里搂着玩偶却睡得很安稳。
晨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睫毛在睡梦中轻颤,像蝴蝶濒死时最后的振翅。
谢拾青的指尖悬在他脸颊上方,最终只是轻轻拂过那缕垂落的额发。
通往阁楼的木梯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当谢拾青掀开天花板隔板时,猝不及防被一片金色浪潮淹没——
朝阳正从东窗灌进来,将整个空间染成蜜糖色。
二十余盏自制吊灯从斜顶垂落,每个灯罩都是手绘的星云图案。
四面墙贴满素描稿:窗台上的流浪猫,雨后的蜘蛛网,甚至还有沈家花园里被踩扁的野花——在单疏白笔下全都焕发着神性的光辉。
谢拾青的指尖抚过那些凹凸不平的线条。
铅笔的力道时而轻如羽,时而重如刀,有几处甚至划破了纸背。
他忽然想起昨天早上单疏白握筷子的手——指节处有长期握笔留下的茧。
画板立在阁楼中央,蒙着块洗得发白的床单。
当谢拾青掀开它时,呼吸骤然停滞——
漫山遍野的虞美人像燃烧的火焰,萤火虫的光点悬浮在暮色中,月光为一切镀上银边。
而画面中央的男人正回眸微笑,飞扬的眉梢,微眯的眼睛,连衬衫被风吹起的褶皱都带着生动的弧度。
虽然只有草稿,但那分明是前夜在小吃街,他低头听单疏白说话时的模样。
谢拾青的胸口传来钝痛。
他从未想过,自己在单疏白眼中竟是这般看他的……深深喜欢着的姿态。
画中的他站在光里,而作画的人却蜷缩在阁楼的阴影中,用铅笔一遍遍描摹这道虚妄的光。
晨风突然掀起窗帘,画纸哗啦作响。
谢拾青这才发现画板背面贴满了速写——全部是他。
喝茶的他,开车的他,连捏着烟皱眉的样子都被永恒定格。
最早的一张标注着三年前的日期,那时他们甚至素未谋面。
楼下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
谢拾青望向通风口,那里正好能看见客厅——沈兖楚正把父亲按在沙发上,而沈母的尖叫像指甲刮过玻璃。
他的目光移回画中人的笑脸,突然明白单疏白为何能在这炼狱般的环境里保持纯净——
原来他早已为自己造了个理想国。
谢拾青站在画前,指尖悬在纸面上方几毫米处,像是怕惊扰了画中那个被温柔注视的自己。
他掏出手机拍下这幅画,镜头扫过角落里标注的日期——正是他们回来的当晚。
回到狭小的卧室,谢拾青坐在床沿,晨光为单疏白的轮廓镀上金边。
他的指尖虚虚描摹过少年精致的五官:微蹙的眉间藏着星辰,睫毛投下的阴影里栖息着月光,连后颈那颗小痣都像是女娲精心点下的朱砂。
痣是红色的,长在大椎穴上。
平时穿上衣服是看不见的,但因为单疏白睡着无意识翻身,所以睡衣领口很松散。
——怎么会有人被锁在阁楼里三年,却依然用彩色铅笔描绘世界?
像是女娲怜悯众生落下的那滴泪所幻化的,而那滴眼泪是彩色的,所以单疏白所看的世界也是彩色的。
谢拾青想起小吃街递来的烤串,想起被小心翼翼分享的半杯奶茶,想起过敏发作时还在道歉的颤抖声线。
这个少年像株长在悬崖边的白玫瑰,根须扎进裂缝,花瓣却始终朝着太阳。
他俯下身,嘴唇轻轻碰了碰单疏白挺翘的鼻梁。
这个吻轻得像露珠坠落,带着近乎虔诚的颤抖。
“唔……”
单疏白在梦中呓语,无意识地往热源处蹭了蹭。
谢拾青僵在原地,看着他露出小猫般的满足表情,心底最坚硬的角落轰然塌陷。
——他值得被捧在掌心,值得最好的画具,值得站在聚光灯下接受掌声,而不是被锁在阴暗的阁楼里画着永远送不出去的礼物。
谢拾青最后吻了吻他的额头,起身时眼底的温柔化作寒冰。
客厅里,沈家父母正对着沈兖楚咆哮。
沈母的珍珠项链在剧烈动作中崩断,滚落的珠子像她溃散的伪装:“你知不知道谢家手里握着多少项目?!”
“知道啊。”沈兖楚把玩着打火机,火焰在他瞳孔里跳动,“所以你们最好想想——”
谢拾青一脚踹开楼梯口旁的展示桌,桌上的瓷器摔的四分五裂。
阳光从他背后涌进来,将他的影子拉长成审判者的利剑。
沈母的尖叫卡在喉咙里,沈父手中的茶盏地砸在地上。
“上午十点,”谢拾青的声音像淬了冰,“我会派人来接疏白。”他慢条斯理地整理袖扣,“以及他的画具。”
沈兖楚突然笑出声,将一份文件甩在茶几上。
信托基金流水单在晨光中白得刺眼,最后一页的亲子鉴定报告上,非生物学父子关系几个字被红笔重重圈出。
“忘了说,”谢拾青坐下时下摆划出凌厉的弧度,“从今天起,谢氏全面终止与沈氏合作。”
窗外,单疏白所珍视的那盆多肉正在阳光下舒展叶片。
而阁楼里的画架上,被萤火虫环绕的谢拾青永远定格在回眸的瞬间——
就像命运早在三年前就写好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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