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城市依旧车水马龙,霓虹闪烁,勾勒出一幅再正常不过的都市夜景。但我知道,在这片璀璨之下,潜藏着名为“灰域”的暗流,以及无数伺机而动的“诡异”。而我们现在,正主动准备踏入其中一片最危险的区域——那个被标记为“乙等中阶”的废弃纺织厂。
陈默盘腿坐在我家地板上,面前摊开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三台平板,屏幕上滚动着建筑蓝图、卫星地图以及一些我看了就头晕的电磁波频谱分析图。他手指飞舞,嘴里叼着根能量棒,含混不清地汇报着最新进展:“……根据苏砚提供的有限资料交叉比对,那厂子地下结构比图纸上显示的复杂,可能有未标注的空间。而且,近三个月周边区域的异常能量读数波动,有七成指向它作为辐射源。”
我嗯了一声,目光却不受控制地飘向厨房。
程野站在那里,正按照平板上的菜谱,试图复刻一道糖醋排骨。他动作依旧有些僵硬,像精密仪器在模仿人类行为,但比最初那种近乎程序化的移动自然了许多。苍白的指尖捏着糖罐,小心地估算分量,侧脸在厨房灯光下近乎剔透。自从“回响”事件后,他这种“学习为人”的行为似乎更频繁、也更专注了。
“喂,听没听我说话啊远哥?”陈默抱怨着,咔嚓一口咬断能量棒,“这可是在为你家‘那位’的安危拼命搜集情报呢!”
“听着呢,”我强迫自己将视线从程野身上撕开,聚焦到陈默展示的数据上,“地下结构异常,能量读数混乱。结论是,那地方是个标准的龙潭虎穴,而且坑可能比我们想的还深。”
“总结精辟!”陈默一拍大腿,“所以装备必须升级!我搞来了高浓度密封盐弹,针对能量体有奇效;强光手电升级到了能短暂致盲‘影噬体’那种级别的流明;还有这个——”他献宝似的掏出一个金属盒子,里面是几副特制的战术眼镜,“镜片镀膜,能在一定程度上干扰‘镜像寄生体’的视觉锁定,虽然对上那种级别的‘缝隙’可能效果有限,但总比没有强。”
我拿起一副眼镜掂了掂,手感沉甸甸的:“谢了,默子。”
“少来这套,等你和程野平安回来,请我吃一个月的火锅就行。”他摆摆手,表情认真起来,“说真的,远哥,那道‘回响’的警告……我们不能全信,也不能不信。‘圈套’和‘窥视之眼’……光是听着就让人头皮发麻。我查了不少守夜人解密档案里关于高等级诡异‘称号’的记载,带‘眼’字眼的,通常都意味着极强的感知、窥探甚至精神控制能力。”
我沉默地点点头。那道混合着警告与求救的意念,像一根冰冷的刺,一直扎在我心底。它有着程野的轮廓,这让我无法完全置之不理,但“圈套”二字又像悬顶之剑。“窥视之眼”更是在我们出发前就蒙上了一层浓厚的心理阴影。
这时,程野端着一盘色泽……颇为深沉的糖醋排骨走了过来,轻轻放在茶几上。他灰白色的眼眸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陈默,平板地陈述:“按照步骤完成了。”
空气里弥漫着焦糖混合陈醋的、有点古怪的气味。
陈默嘴角抽了抽,没敢动筷。
我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入口是强烈的酸,紧接着是掩盖不住焦糊味的苦甜,肉质……有点柴。但我面不改色地嚼了嚼,咽下去:“味道很有层次。”
程野眨了下眼,视线落在我的影子上,那里一切正常。他似乎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他在确认我的情绪,通过影子?他还在担心“影噬体”事件给我留下的阴影?或者说,他在确认我是否在“说谎”?)
“能吃?”他问,带着一丝求证般的期待。
“能。”我肯定道,又夹了一块,“下次糖晚点放,火候小一点试试。”
他认真地点点头,像记录数据一样:“明白。糖,晚放。火候,减小。”
陈默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小声嘀咕:“这滤镜得有八千米厚了吧……”
我没理他,继续吃着那块味道诡异的排骨。这不仅仅是食物,这是程野在努力“存在”的证明,是他对抗侵蚀、学习“为人”的足迹。哪怕味道再奇怪,我也甘之如饴。每一次他尝试模仿人类的行为,都像是在这片绝望的灰暗中,点燃的一簇微弱的、却顽强不息的火苗。
吃完饭,陈默继续埋头搞他的技术分析和装备调试,我和程野则开始了“适应性训练”。主要是让他熟悉新装备,以及,在我反复要求下,练习更精确地控制“灰雾”。
我们站在客厅中央,我看着他指尖缭绕起那缕缕带着不祥气息却又守护着我们的灰色雾气。
“范围再缩小一点,集中在前臂。”我指挥着,心脏微微收紧,“尽量不要扩散。”
灰雾听话地收敛,缠绕在他的小臂上,如同有生命的灰色纹身。但与此同时,他那只小臂的透明度明显增加了,皮肤下的骨骼脉络若隐若现。
我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侵蚀”的代价,每一次使用力量,都在将他推向消散的边缘。想到纺织厂里可能存在的危险,他势必需要动用力量,这几乎是一个无解的死循环。
“可以了,收起来。”我的声音有点发紧。
灰雾瞬间消散。程野放下手臂,看向我:“林远,不用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压抑着烦躁和后怕,“每次看你这样,我都觉得你下一秒就要碎掉……” 那种即将失去他的恐惧,如同跗骨之蛆,从未真正离开过我。
他向前一步,冰冷的指尖触碰到我的手腕,那股熟悉的、仿佛能渗透灵魂的寒意传来,却奇异地让我焦躁的心冷静了些许。
“锚点,牢固。”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像是在陈述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你在,我不会碎。”
我的心猛地一颤。又是这种直白到近乎笨拙,却总能精准击中我软肋的话语。他是在安慰我,也是在确认他自己存在的根基。
陈默在一旁捂住眼睛:“哎哟喂,我这钛合金狗眼!你俩能不能考虑一下单身狗的感受?训练就训练,撒什么狗粮!”
程野不解地看向他,似乎不明白“狗粮”和我们的对话有什么关系。
我瞪了陈默一眼,却没反驳,只是反手抓住了程野冰冷的手,用力握紧。是啊,我是他的锚点。我必须足够牢固,足够坚定,才能拉住他,不让他被那片灰暗吞噬。无论是纺织厂的“圈套”,还是所谓的“窥视之眼”,我都不会退缩。
训练结束后,陈默接到一个通讯,脸色变得有些凝重。他走到阳台低声交谈了几句,回来后,对我们说:“是秦薇。”
我和程野都看向他。
“她说什么?”我问。
“她没明说,只是‘提醒’我们,高稳定性的灰域缝隙附近,有时会滋生一种特殊的‘共生型’诡异。它们本身可能不具备太强的攻击性,但其存在会极大地强化区域内其他诡异的能力,并且……擅长制造幻觉和精神干扰。”陈默顿了顿,看着我们,“她特别强调了‘精神干扰’和‘感知欺骗’。”
感知欺骗……窥视之眼……
我立刻将这两者联系了起来。“她在暗示,‘窥视之眼’可能就是这种‘共生型’诡异?或者与之有关?”
“听起来很像。”陈默点头,“她还说,对付这种东西,纯粹的能量攻击和物理防御效果有限,关键在于保持意识清明,识别出‘真实’与‘虚假’的边界。她建议我们……带上一些能强烈提醒自我认知的‘锚点物品’。”
强烈提醒自我认知的锚点物品?我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腕上那道淡淡的烧伤旧痕,那是程野离开那三年里,我无数次在噩梦中掐自己留下的印记。又看了看身边安静站着的程野。
他,就是我最重要的锚点。
“知道了。”我沉声道,“替我说声谢谢。”
看来,守夜人确实知道些什么,并且在有限的范围内,给予了我们提示。这让我对他们的观感复杂了一些,但警惕并未减少。
夜色渐深,陈默终于收拾好东西,打着哈欠告辞离开,约定明天进行最后的装备检查和战术演练。公寓里再次只剩下我和程野。
他安静地坐在沙发一角,看着窗外,侧影在月光下几乎要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我走过去,挨着他坐下,肩膀轻轻贴着他冰冷的身躯。这冰冷的触感,如今已成为我安心感的来源之一。
“程野,”我低声问,问出了那个一直盘旋在心头的问题,“对于那个纺织厂……除了‘回响’的警告和‘熟悉’的感觉,你自己,在接收到警告之后,有没有什么更具体的感觉?关于那个‘窥视之眼’?”
他沉默了片刻,灰白色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极细微的灰色流光掠过,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漾开的微波。这次,那流光持续的时间更长了一些。
“压迫感。”他最终开口,声音依旧平板,却带着一丝极淡的……厌恶?“无处不在的……注视。让人……想隐藏。”
他用了“想隐藏”这个词。这对于情感表达贫乏的他来说,已经是非常强烈的情绪描述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甚至让他感到了不适和威胁。
“害怕吗?”我看着他问,重复了之前的问题,想看看他此刻的答案。
他转过头,冰冷的视线落在我脸上,摇了摇头:“你在。不怕。”
然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学着我看他时的样子,微微偏头,补充了一句,语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和坚定:“我会保护你。”
我鼻尖一酸,猛地别开脸,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他总是这样,用最简单的话语,在我心上掀起滔天巨浪。
“嗯,”我哑声应道,伸手环住他冰冷的腰,将头靠在他同样冰冷的肩膀上,“我们互相保护。”
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勾勒着虚假的繁华。而窗内,我们依偎在这片脆弱的宁静里,如同暴风雨前夜,相互汲取着面对未知黑暗的勇气。他的冰冷,我的体温,在这寂静的夜色中悄然交融,构成一种诡异却坚实的平衡。
我知道,短暂的温存只是插曲。真正的考验就在眼前。那个废弃的纺织厂,如同张开了巨口的深渊,等待着我们自投罗网。
但无论如何,我们已经做好了准备。
茶几上,那台老式收音机,屏幕突然极快地闪烁了一下,模糊的噪音转瞬即逝,快得几乎像是幻觉。
但我知道,那不是幻觉。
有什么东西,一直在注视着。
而我们的反击,即将开始。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侠客书屋(m.xiakeshuwu.com)他从灰烬中归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