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野的复健在缓慢而坚定地推进。
他能独立行走的时间越来越长,虽然步伐依旧有些虚浮,需要偶尔扶一下墙壁,但不再需要我全程搀扶。语言能力也有所恢复,虽然说话还是简短、缓慢,带着一种字斟句酌的认真,但已经能进行简单的日常交流,不再完全依赖意念。
那颗在他心脏处的纯白“种子”持续发挥着作用。守夜人的定期扫描显示,他身体的透明化进程确实在被极其缓慢地逆转。最明显的是他的双手,指尖的实质感越来越强,虽然依旧苍白冰冷,但至少看起来不再像是随时会消散的幻影。
然而,变化不仅仅体现在身体的恢复上。
一天下午,我推着他在守夜人总部附属花园里晒太阳(尽管阳光对他冰冷的身体并无暖意,但我想让他感受真实世界的光影和气息)。花园角落里有一小片区域被划为“异常植物观察区”,里面种植着一些从轻度灰域污染区移植过来的、发生了变异的植物。
当我们经过一株叶片焦黑蜷曲、散发着微弱不祥气息的暗紫色藤蔓时,程野忽然示意我停下轮椅。
他凝视着那株藤蔓,灰白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是静静地看着。
起初我并未在意,以为他只是对这类与灰域相关的东西本能地关注。但几分钟后,我惊讶地发现,那株藤蔓焦黑的叶片边缘,似乎……舒展了一些?那种令人不适的暗紫色也仿佛淡了一点点,连周围空气中那丝若有若无的腥甜气味都变淡了。
而程野,他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指,无意识地微微蜷缩了一下,他周身的气息有了一瞬间极其微弱的波动,若非我对他无比熟悉,几乎无法察觉。
“程野,你……”我蹲下身,惊讶地看着他,又看了看那株藤蔓,“你刚才做了什么?”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我,眼神里带着一丝他自己也未察觉的茫然。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后摇了摇头。
“不知道。”他老实地回答,声音低哑,“感觉……不舒服。让它……安静点。”
让它安静点?
所以,他是在无意识中,动用了他心脏处那颗“种子”的力量,净化或者安抚了那株被灰域污染的植物?
这个发现让我又惊又喜。这意味着,那颗“种子”赋予他的,可能不仅仅是稳定自身存在的能力,还有着更积极的、作用于外界灰域污染的力量?
我将这个发现告诉了秦薇。
她对此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立刻安排了对程野进行更精细的能力测试。
在严格控制的实验环境下,他们准备了一些被不同程度灰域能量污染的物体——从沾染了微弱负面情绪的物品,到蕴含着低级诡异残留能量的碎片。
测试结果令人震惊。
程野确实能够释放出一种极其温和、却带着强大“净化”效果的能量场。这种能量并非他之前操控的、带有腐蚀攻击性的灰雾,而更像是一种纯粹的、带着生机的“光”。
面对低等级的污染,他几乎可以在不经意间就将其净化驱散。而对于一些能量残留较强的碎片,他需要集中精神,但也能明显削弱其中的混乱与恶意。整个过程,他自身的消耗极小,完全不像之前使用灰雾那样会加剧侵蚀,甚至,在净化完成后,他心脏处的那个白色光点,似乎还会变得更加凝实、明亮一丝。
“不可思议……”秦薇看着监测数据,喃喃自语,“这完全违背了已知的灰域能量守恒定律。他的这种‘净化’能力,似乎是在将混乱的灰域能量转化为一种更有序、更稳定的形式,甚至……反哺自身?”
“这对他来说是好事,对吗?”我最关心的是这个。
“从目前看,是的。”秦薇肯定道,“这种能力的使用,似乎能促进他自身的稳定和恢复。但是……”她话锋一转,神色变得凝重,“这种能力太过特殊,也太过显眼。一旦被某些存在知晓,可能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她的话像一块石头投入水中,在我心里漾开涟漪。守夜人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更何况外面还有虎视眈眈的灰域诡异。
接下来的日子,程野在守夜人的指导下,开始尝试主动控制和运用这种新生的“净化”能力。他学得很认真,像个小学生,只是表情总是平板着,偶尔会因为控制不好力度而显得有些懊恼。
我会陪着他,在他练习结束后,递上一杯温水(虽然他并不需要),或者 simply 坐在他身边,握着他冰冷的手,给他无声的鼓励。
他的目光越来越多地停留在我身上,那灰白色的眼眸里,属于“程野”的个性正在一点点复苏。有时我低头看书,抬起头时,会发现他正静静地看着我,眼神专注,当我看向他时,他也不会立刻移开视线,只是眨一下眼,仿佛在确认我的存在。
这种无声的注视,比他任何语言都更能触动我的心弦。
一天晚上,我帮他做手部的复健按摩,活动他依旧有些僵硬的手指。按摩到一半,他忽然反手握住了我的手腕。
他的力气不大,但动作很坚定。
我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
病房里只开了一盏暖黄的床头灯,光线柔和地勾勒出他的侧脸,让他冰冷的轮廓也显得温暖了几分。
“林远。”他叫我的名字,声音比平时清晰了一些。
“嗯?”我应道。
他看着我,灰白色的眼眸在灯光下显得不那么空洞,里面似乎有什么情绪在缓慢地沉淀。他沉默了许久,仿佛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积蓄勇气。
然后,他极其缓慢地、一字一顿地说:“谢、谢、你。”
我愣住了。
他继续艰难地说道:“一直……陪着我。”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酸涩、温暖、还有难以言喻的感动瞬间淹没了它。我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这不再是基于“锚点”本能的依赖,而是发自他逐渐苏醒的内心的、真实的感激。
我鼻子一酸,努力扯出一个笑容,摇了摇头:“不用谢。我们说好的,要在一起。”
他看着我脸上的笑容,灰白色的眼眸微微动了一下。他握着我的手腕,轻轻收紧,然后,低下头,将他冰凉的额头,抵在了我的手背上。
这是一个极其依赖和亲昵的姿势。
仿佛迷途的羔羊,终于找到了归巢。
我任由他靠着,感受着他额头冰冷的触感和微弱的呼吸,另一只手轻轻抚上他柔软的发丝。
“程野,”我轻声说,“你会好起来的。我们会一起,找到让你真正‘存在’下去的方法。”
他没有抬头,只是在我手背上,极轻极轻地,蹭了一下。
像是一只终于卸下所有防备,露出柔软肚皮的小兽。
这一刻,所有的等待、恐惧、艰辛,仿佛都得到了回报。
然而,温馨的时刻并未持续太久。
几天后,陈默来看我们,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远哥,我感觉有点不对劲。”他趁着程野在休息,把我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说,“最近我总觉得有人在盯着我们。不是守夜人那种常规监控,是另一种……更隐蔽,更让人不舒服的视线。”
我心里一紧:“确定吗?会不会是‘母亲’那边的残留影响?”
“不像。”陈默摇头,“‘母亲’的注视感是那种铺天盖地、充满恶意的压迫。这次的视线……更狡猾,更阴冷,像是在暗处观察猎物的毒蛇。我尝试反向追踪,但对方很警惕,痕迹抹得很干净。”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我怀疑守夜人内部可能也有问题。最近苏砚和秦薇似乎都很忙,见面次数少了,而且我感觉他们看程野的眼神……有点复杂,不仅仅是研究者的好奇,还多了点别的,像是……警惕?或者权衡?”
陈默的话让我的心沉了下去。
程野展现出的独特“净化”能力,果然还是引起了各方的注意。守夜人内部有不同声音?还是外部有其他势力盯上了他?
树欲静而风不止。
我看着病床上安静睡着的程野,他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宁。他正在一点点好起来,像一个刚刚破土而出的嫩芽,脆弱却充满生机。
我绝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事,再来伤害他。
无论来自灰域的威胁,还是来自人类内部的觊觎。
我都会挡在他前面。
我握紧了拳头,眼神变得坚定。
“默子,加强警惕。”我对陈默说,“另外,想办法查清楚,那股窥视的视线到底来自哪里。我们需要掌握主动权。”
“明白!”陈默郑重点头。
平静的水面下,暗流再次开始涌动。
而我和程野,必须在这漩涡变得更大之前,变得足够强大。
至少,要让他拥有自保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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