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九点，我们准时出现在了位于小楼地下的专用训练室。
秦薇和苏砚已经在里面等候，此外还有两名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助理，正在调试着各种复杂的仪器。训练室面积颇为宽敞，墙壁和地面都是某种哑光的银白色特殊金属材质，上面蚀刻着密密麻麻、流淌着微光的能量导流与强化符文，天花板和四周墙壁上布满了各种高精度的监测探头、能量传感器和全息记录仪，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臭氧和金属冷却剂的味道。
“早上好。”秦薇向我们点头致意，她的目光在程野脸上专业性地停留了一瞬，敏锐地捕捉到他比平时略显苍白的脸色和眼底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她并没有多问，直接切入正题，“今天我们主要进行两项基础但关键的测试：一是精确控制测试，全面评估你对净化能量输出范围、强度、形态的微观掌控力；二是持续性及抗压测试，观察在不同强度、不同性质的压力环境下，长时间维持能力对你自身状态的影响及消耗模式。”
程野安静地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他今天穿着一身守夜人提供的深灰色便装式作战服，衬得皮肤愈发苍白，但站姿比之前挺拔了许多。
第一项测试开始。训练室中央的地面无声地滑开，升起了五个不同材质（金属、石材、复合塑料、生物组织模拟凝胶、能量结晶）的立柱标靶，每个标靶上都附着着经过精确量化、模拟出的不同等级灰域污染能量，从最低等级的、类似于人群负面情绪残留的灰色薄雾，到接近低级诡异本体核心的、不断扭曲翻滚的暗影能量团。
“首先，尝试用你所能控制的最小输出功率，精确驱散一号标靶表面的情绪残留，要求不能对标靶载体本身造成任何可检测到的能量溢出或物理影响。”秦薇发出清晰指令。
程野依言上前一步，抬起右手，食指指尖凝聚起一点微弱得如同夏夜萤火虫般的纯白色光点。他眼神专注，灰白色的瞳孔微微收缩，锁定目标。那点白光脱离他的指尖，轻飘飘地落在金属标靶表面那层淡淡的灰色薄雾上。
没有声响，没有能量冲击的波动。那层薄雾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抹去，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而下面的金属标靶，光洁如新，连温度都没有丝毫变化。高精度传感器传回的数据显示，能量溢出率低于百分之零点一。
“完美。”一名研究助理低声赞叹。
“保持这个精度标准，依次净化二号到五号标靶，随污染能量等级提升，你可以逐步增加输出，但必须以完成净化为唯一目标，避免任何不必要的能量浪费。”秦薇继续下达指令。
程野的动作稳定得如同精密的机械臂。指尖的白光随着目标的不同，时而如星芒闪烁，时而如水流蔓延，时而凝聚如针，时而扩散如纱。无论是需要渗透的石材，还是脆弱的生物凝胶，或是结构复杂的能量结晶，他总能找到最恰到好处的能量形态和输出方式，将上面的污染能量精准“剥离”或“化解”，而载体本身毫发无伤。
我和苏砚、秦薇在一旁紧盯着巨大的综合监测屏幕。上面瀑布般流淌着实时数据：
“目标能量锁定精度，百分之九十九点八。”
“净化效率，平均百分之九十八点五，随目标等级提升略有下降，但保持高效区间。”
“自身能量消耗速率，维持最低水平，波动范围小于百分之二。”
“精神负荷指数，稳定处于安全阈值以下，无明显波动。”
秦薇一边快速记录，一边与苏砚低声交流，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惊叹：“这种举重若轻的掌控力，简直像是与生俱来的本能……不，甚至比本能更精准，更像是一种……深入规则层面的‘理解’和‘应用’。”
苏砚微微颔首，眼神深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接下来是持续性及抗压测试。训练室的灯光调暗，四周墙壁上的符文亮起暗红色的光芒，发出低沉的嗡鸣。一股沉重、粘稠、仿佛带着无数人痛苦呻吟与疯狂低语的精神压力，如同实质的潮水般从四面八方缓缓涌来，充斥了整个空间！同时，地面上开始随机亮起快速移动、变换位置的蓝色光圈。
“程野先生，请在你周身维持一个半径三米的持续性净化力场，确保该范围内所有模拟精神污染及负面能量无法侵入。同时，请跟随地面移动光圈的指引进行位移，我们会逐步提升环境压力等级和精神干扰强度。持续时间……以你的主观感受为准，感到无法维持时请立刻示意。”苏砚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
程野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闭上了眼睛，似乎在调整状态。下一秒，一层柔和而稳定的、如同月华般的白色光晕，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形成了一个直径六米的光罩，将他笼罩其中。那些暗红色的能量和精神低语触碰到光罩，立刻如同水滴落入烧红的铁板，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并被蒸发、净化。
他开始移动，步伐在最初稍显滞涩，但很快变得稳定。他需要分心二用，一边维持力场的稳定输出，一边精准地踩上那些快速移动、毫无规律的光圈。监测屏幕上的数据开始出现规律的波动，精神抗性曲线在安全阈值边缘徘徊，能量输出功率也提升到了中等水平。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二十分钟，四十分钟，一小时……
训练室内的模拟压力已经提升到了接近“乙等低阶”事件的水平，那种精神低语变得尖锐刺耳，仿佛有无数根针在扎刺着耳膜和意识。地面光圈的移动速度也快得几乎出现残影。
程野的额头再次渗出了冰冷的汗珠，呼吸的频率有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加快，但他周身的净化光罩依旧稳定，步伐也依旧精准。最令人惊讶的是，监测数据显示，他心脏位置的那个白色光点，在持续的输出过程中，亮度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缓慢的提升趋势，仿佛这种持续性的、对抗污染的“工作”状态，对他而言是一种良性的、类似于“锻炼”的滋养过程。
秦薇和苏砚的脸色已经从最初的惊讶，逐渐变成了深深的凝重。这种近乎违背能量守恒定律的特性，已经超出了他们现有理论的解释范围。
“测试暂停。”苏砚在持续了一小时二十分钟后，下达了指令。他看向程野的目光充满了复杂的探究，“程野先生，你的表现……远超预期。我们需要重新评估你的能力模型。”
程野缓缓收敛周身的白光，脸色比测试前更白了一些，呼吸略显急促，但眼神依旧清明，并没有透支的迹象。他看向苏砚和秦薇，主动问道：“更难的，测试？”
他似乎想探知自己能力的边界在哪里。
秦薇和苏砚再次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一次，带着明显的犹豫和风险评估。
苏砚沉吟了片刻，最终沉声道：“下一项，极限压力与突发干扰测试。我们会模拟出接近‘乙等中阶’强度的、混合了高强度精神侵蚀与物理能量冲击的复合污染环境。你需要在这种环境下，维持净化力场，并完成指定的复杂认知任务（屏幕上会出现快速闪动的符号，需要他记忆并复述）。同时，训练系统会随机引入不可预测的突发干扰。这项测试风险较高，你可以选择拒绝。”
“继续。”程野的回答没有任何犹豫。
训练室的灯光骤然变得血红！刺耳的警报声响起！无形的精神压力如同海啸般猛地增强，仿佛有千斤重担压在每个细胞上！同时，数道模拟的能量冲击束从不同方向射向程野！墙壁上的屏幕开始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闪烁起毫无规律的符号！
程野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周身的白光瞬间变得炽亮，如同一个小型太阳在训练室内爆发！光罩凝实得如同水晶壁垒，将所有的精神压力、能量冲击死死挡在外面！他的目光死死锁定着闪烁的屏幕，灰白色的眼眸以非人的速度捕捉、记忆着那些符号。
监测数据剧烈地波动起来！精神负荷指数瞬间冲破了安全阈值，发出尖锐的警报！能量输出功率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
就在测试进行到最关键时刻，或许是系统真的模拟了“不可预测的干扰”，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训练室角落，一个负责释放高强度精神污染的模拟器突然发出了过载的刺耳尖啸，其输出能量在瞬间失控性地暴增了数倍！一道凝练如实质、带着疯狂与毁灭意念的暗红色能量尖刺，如同择人而噬的毒蛇，无视了常规的净化力场衰减，直刺程野的眉心！
这变故发生得太过突然和诡异！连秦薇都惊得从控制台前站了起来！
“程野！”我心脏骤停，失声惊呼！
千钧一发之际！
程野猛地转过头，看向那道致命的能量尖刺！他灰白色的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迸发出了一种名为“冰冷怒意”的情绪！他甚至没有做出防御或闪避的动作，只是对着那道能量尖刺，张开了五指！
“嗡——！”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时刻都更加纯粹、更加磅礴、带着某种至高无上威严的净化之光，如同银河倾泻，从他掌心喷涌而出！那光芒不再是白色，而是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蕴含着无数细微金色光点的神圣色彩！
那道失控的暗红色能量尖刺，在这道光芒面前，如同投入烈火的冰块，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瞬间就被彻底蒸发、净化，消失得无影无踪！不仅如此，这道磅礴的光芒余势不减，如同水银泻地，瞬间扫过整个训练室！
所有模拟的污染能量、精神压力、能量冲击，包括那个过载冒烟的模拟器本身，在这光芒掠过之后，全都彻底平息、湮灭！整个训练室内变得一片澄澈、明亮、安详，仿佛被至高无上的存在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清洗”！
光芒缓缓收敛。
程野依旧站在原地，五指缓缓收拢。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呼吸明显急促，额头上布满了冰冷的汗水，甚至身形都微微晃动了一下，显然刚才那瞬间的爆发对他造成了不小的负担。但他周身的气息，却带着一种刚刚施展过雷霆手段后的、凛然不可侵犯的余威。
那个过载的模拟器彻底变成了一堆冒着青烟的废铁。
训练室里陷入了一片死寂，只剩下仪器冷却的轻微嗡鸣和程野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所有人都被这远超测试预设的、近乎“神迹”般的瞬间净化力量所震撼，久久无法言语。
秦薇最先反应过来，立刻扑到控制台前，双手飞快地操作，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能量瞬间输出峰值……无法测量！超过传感器上限！核心稳定性参数出现短暂剧烈波动，正在快速恢复……未发现不可逆损伤迹象……”
苏砚则是死死盯着那个报废的模拟器，又看向脸色苍白的程野，眼神深处翻涌着极度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忌惮，有评估，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灼热。
我快步冲到程野身边，扶住他微微摇晃的身体，急切地问：“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摇了摇头，借着我的支撑站稳，示意自己没事，但抓住我胳膊的手，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透露出他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轻松。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看向苏砚和秦薇，声音因消耗而略显低哑，却字字清晰：
“我的能力，有边界。但，守护的意志，没有。”
他是在明确地宣告，他的力量并非可以无限榨取，其威能与他自身的意志，尤其是“守护”的信念紧密相关。在需要的时候，这份力量可以爆发出超越常规界限的威力，但这并非没有代价，也绝不可能被随意驱策。
苏砚沉默了近一分钟，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凝重地点头：“我们……明白了。今天的测试到此结束。程野先生，你……再次让我们见识到了难以置信的潜力。请务必好好休息，恢复状态。”
离开训练室，回到楼上生活区的客厅。温暖的阳光透过特制的玻璃窗洒进来，与地下室的冰冷金属形成了鲜明对比。
程野显得有些沉默，他靠在沙发上，微微闭着眼睛，长睫在苍白的皮肤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不知道是因为疲惫，还是在消化刚才测试带来的种种感受。他摊开自己的手掌，低头看着，仿佛那掌心还残留着那撼动整个空间的光芒。
我给他倒了杯温水，坐在他身边，将杯子递到他冰凉的手中。
“还在想测试的事？”我轻声问，生怕惊扰了他的思绪。
他缓缓睁开眼，转过头来看向我，灰白色的眼眸里没有了平时的空洞，而是带着一丝罕见的、清晰的忧虑，甚至……有一丝沉重。
“力量，变强了。”他慢慢地说，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控制，也更难了。”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更准确的词汇来描述那种内在的感受，最终，用一种带着困惑的语气说，“但，感觉……更重了。”
他无法准确描述那种感觉，但我理解。
能力越强大，所能触及的层面就越高，需要承担的责任和可能引发的关注就越多，面临的挑战和未知风险也呈几何级数增长。这份力量，对他而言，既是保护自身和所爱的希望，也是一份随着力量增长而不断加码的、沉甸甸的负担。尤其，当这份力量似乎还蕴含着某些他自身都尚未完全理解的、近乎“规则”层面的奥秘时，这种重量感尤为明显。
我伸出手，覆盖在他摊开的手掌上，将他冰冷的手指合拢，包裹在我温热的掌心里。
“觉得重的时候，就分给我一点。”我看着他的眼睛，语气轻松，眼神却无比认真，“我说过，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你的重量，就是我的重量。我们一起扛。”
他怔怔地看着我，看着我温热的掌心紧紧包裹住他冰冷的手，看着我没有一丝阴霾和犹豫的笑容，看着我眼中毫无保留的支持与承担。
许久，他眼底的那丝忧虑和沉重，渐渐化开，融化成一种深沉的、如同静水流深般的依赖与眷恋。那是一种将自身完全托付的信任。
他低下头，将额头轻轻抵在我们交握的手上，冰凉的皮肤接触着我的指节。
【嗯。】他的意念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带着全身心的、毫无保留的托付，【一起扛。】
阳光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将我们依偎的身影拉长。
未来的路或许崎岖，肩上的担子或许会随着力量的成长而越来越沉重。
但只要掌心相连，目光所及之处有彼此，便有了走下去的、源源不断的勇气。
能力的边界可以被不断探索和拓展。
而内心的重量，因为有了分担的人，而变得可以承受，甚至……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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