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野的沉睡，如同按下了这片意识空间的静止键。外面那些残余的、失去了统一目标的负面意识乱流，依旧在远处徘徊、涌动，但失去了之前的狂暴和凝聚力，暂时无法对我们构成威胁。纯白的光膜在秦薇的维持下稳定地存在着，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我寸步不离地守在程野身边，握着他冰冷的手，目光几乎黏在他沉睡的脸上，生怕一眨眼，这失而复得的生机就会消失。秦薇则利用这难得的平静期，更加详细地记录着程野的状态，以及这片奇异意识空间的各项数据，试图找出离开的方法。
时间依旧难以估量。可能只是现实世界的几分钟，也可能过去了更久。
终于，程野的睫毛再次颤动起来。这一次，他苏醒得比之前要顺利一些。那双灰白色的眼眸缓缓睁开，里面的疲惫依旧浓重，但不再是那种空洞的茫然，而是恢复了一些属于“程野”的清醒。
他微微动了动，似乎想坐起来，但身体依旧虚弱无力。
“别急，慢慢来。”我立刻扶住他，让他靠在我身上，将早就准备好的、守夜人特制的能量补充剂小心地喂到他唇边。
他顺从地小口吞咽着，灰白色的眼眸安静地看着我，里面倒映着我担忧而专注的神情。喝了几口，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够了。
【……好了些。】他的意念传来，虽然依旧微弱，但比之前清晰稳定了许多。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连忙问。
他沉默了一下，似乎在仔细感知自身，然后缓缓摇了摇头：【……没有力气。】他顿了顿，补充道，【……里面，很安静。】
里面很安静？是指他的意识空间吗？
我通过精神连接小心翼翼地探去。果然，之前那翻天覆地、冰原崩碎、漩涡肆虐的景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空旷、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荒凉的土地。不再是冰原，而是如同被洪水冲刷过后，留下的、裸露的、却异常干净平整的河床。天空是那种雨过天晴后的、澄澈的灰白色。而在那片土地的中心，那个乳白色的、微弱的新生光点，如同夜空中的第一颗星，静静地悬浮着，散发着柔和而恒定的微光。
没有强大的力量波动，没有混乱的记忆碎片，没有规则的冲击。只有一片近乎“无”的宁静。
这……就是他所说的“安静”。
我不知道这种变化意味着什么，是力量的丧失，还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整合与沉淀？但只要他不再痛苦，意识清晰，其他的，都可以慢慢来。
“安静就好，安静就好。”我松了口气，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我们很快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秦薇这时走了过来，看着程野，眼神中带着探究和一丝欣慰：“程野先生，你感觉能尝试再次感知方向吗？我们必须找到返回的路径，长时间滞留在这里，即使有光膜保护，也可能发生不可预知的变化。”
程野点了点头，他再次闭上眼睛，尝试调动那微弱的感知。过了许久，他才重新睁开眼，指向一个与我们进来时截然不同的方向。
【那边，】他的意念带着确认，【有……出口的，波动。】
他的感知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不再像之前那样能清晰捕捉能量流，而是对空间的“结构”或者“出口”有了更明确的感应。
有了方向，我们不再耽搁。秦薇维持着光膜，我半扶半抱着程野，按照他指引的方向，在这片无尽的意识之海中艰难前行。
周围的“意识气泡”依旧悬浮着，但似乎对程野身上那内敛的、乳白色的新生光点产生了一种奇异的“避让”，不再像之前那样容易受到吸引或引发异动。这让我们的前进顺利了不少。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的景象终于发生了变化。乳白色的空间边缘，出现了一片扭曲的、如同水银般荡漾的“镜面”。那镜面不再映照倒影，而是呈现出外面那条我们熟悉的、由无数破碎镜子构成的迷宫通道的景象！
出口！
我们精神一振，加快了脚步。
然而，就在我们即将触碰到那出口镜面的前一刻，异变再生！
不是来自意识空间内部，而是来自……出口镜面的另一端！
镜面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荡漾起来！紧接着，几道模糊的、散发着与“净界学会”成员同源阴冷气息的身影，竟然从镜面的另一端，如同穿越水幕般，强行挤了进来！
他们显然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身影有些虚幻不稳，但目标明确无比——正是我们，尤其是被我和秦薇护在中间的程野！
“拦住他们！不能让他们带走‘源种’！”为首一人用变声器处理过的声音嘶哑地喊道，手中闪烁着不祥能量的武器已经抬起！
他们竟然找到了这里？！而且还能够强行突破迷宫的空间障壁？！
秦薇脸色剧变，立刻将光膜的防御重点转向出口方向！我则将程野死死护在身后，拔出了腰间的盐弹枪，尽管知道这对这些异化者可能效果有限。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时刻！
被护在我身后的程野，忽然抬起了手。
他没有动用任何明显的能量，只是对着那几名刚刚闯入、尚未完全稳定身形的“净界学会”成员，以及他们身后那动荡的出口镜面，极其随意地……轻轻一挥。
动作轻描淡写，仿佛只是拂去眼前的灰尘。
然而，就在他挥手的同时，他心脏处那个乳白色的新生光点，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没有光芒，没有声音，没有能量冲击。
但下一刻，那几名“净界学会”的成员，连同他们身后那动荡的出口镜面，就如同被橡皮擦从画布上抹去一般，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不是被击退，不是被杀死。
是连同他们存在的空间痕迹一起，被彻底……“抹除”了。
原地只剩下那片恢复了平静的、如同水银般的出口镜面，仿佛刚才那惊险的一幕从未发生过。
我和秦薇都僵在了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又齐齐转头看向身后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平静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小事的程野。
他……他刚才做了什么？！
那不是净化，不是攻击，那是……什么？！
程野缓缓放下手，似乎有些脱力，身体晃了一下，被我及时扶住。他抬起眼，看向那面平静的出口镜面，灰白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波澜。
【……吵。】他淡淡地吐出一个字，用着恢复了一些的气力。
然后，他指向那出口：【可以，走了。】
我看着他平静的侧脸，又看了看那空无一物的出口前方，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力量的本质……似乎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
不再是释放与净化，而是……更接近本源的，“定义”与“抹除”？
这究竟是福是祸？
带着满腹的惊疑与沉重的思绪，我们终于踏入了那面出口镜面。
熟悉的失重感和空间转换的眩晕再次袭来。
当脚踏实地的感觉传来，我们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那条熟悉的、由破碎镜面构成的迷宫通道之中。身后的出口镜面缓缓闭合，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存在过。
我们，终于从那个诡异而危险的意识空间，回来了。
然而，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耳麦中便传来了陈默焦急万分、几乎破音的声音：
“远哥！秦博士！你们总算出来了！总部遇袭！是‘净界学会’的主力！他们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屏蔽了外围防御，直接攻击核心区域！苏长官让你们立刻从备用通道撤离！重复，立刻撤离！”
刚刚脱离险境的我们，还来不及喘息，便又卷入了一场更大的风暴。
归途的涟漪尚未平息，现实的阴影已如乌云压城。
而程野身上那悄然蜕变的力量，究竟是应对这场危机的希望，还是……另一场未知风暴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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