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销点的玻璃罐蒙着层灰,里面的水果糖泛着暗黄色的光。小军攥着皱巴巴的五毛钱,指尖都掐进了纸币的纹路里,眼睛盯着罐里裹着红塑料纸的糖,喉结悄悄滚了滚。
“军娃,又来瞅糖啊?” 代销点的张老汉扒拉着算盘,算珠噼啪响,“你妈给你钱买了?”
旁边的二柱子突然凑过来,举着手里的巧克力,包装纸在阳光下闪着金光:“我爸从城里寄的,你见过吗?” 他故意把巧克力往小军眼前晃,“这一个能买你十颗水果糖。”
小军的手往身后藏了藏,五毛钱被攥得更紧了。这是王奶奶偷偷塞给他的,说让他买块橡皮 —— 他的橡皮早就用成了小疙瘩,写字总蹭得满纸黑。可看见二柱子的巧克力,他突然想尝尝,想知道城里寄来的东西,是不是真的比村里的甜。
“我才不稀罕。” 小军扭头就走,却被二柱子拽住书包带。书包上的补丁裂开个口子,露出里面皱巴巴的作业本。
“跑啥?” 二柱子把巧克力掰成两半,一半塞进嘴里,另一半举得高高的,“你要是喊我声哥,我就给你尝一口。”
周围的孩子哄笑起来,有人喊 “没爹的孩子”,有人学小军上次哭鼻子的样子。小军的脸瞬间红了,伸手去推二柱子,两人扭打在地上,五毛钱从兜里掉出来,被风吹到代销点门口,正好落在李秀兰脚边。
“干啥呢!” 李秀兰刚从地里回来,裤脚沾着泥,手里还拎着半筐没卖完的豆角。看见小军被按在地上,她冲过去把二柱子拉开,看见儿子脸上的泥印和眼泪,心口像被揪了下。
“是他先抢我东西!” 二柱子喊着,举起手里的巧克力,“我爸给我的,他也想要!”
二柱子的奶奶从人群里挤出来,叉着腰就骂:“李秀兰你咋教孩子的?自家穷买不起,还抢别人的东西?” 她往李秀兰身上瞟,“男人不在家,连孩子都教得没规矩!”
周围的人渐渐围过来,李婶和三丫娘也在其中。李婶抱着胳膊,嘴里啧啧响:“军娃平时挺乖的,咋还跟人抢东西?” 三丫娘想劝,却被李婶拉了拉衣角,把话咽了回去。
李秀兰的脸火辣辣的,捡起地上的五毛钱,塞进小军兜里:“跟奶奶道歉。”
“我不!” 小军攥着拳头,眼泪掉得更凶,“他骂我没爹!”
“没爹咋了?” 李秀兰的声音突然提高,带着颤音,“没爹也比没教养强!” 她盯着二柱子的奶奶,“你家孩子骂人就对?动手打人就对?”
“哟,还挺横。” 二柱子的奶奶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昨儿还看见村支书往你家去,大半夜才走,怕是……”
后面的话没说,可周围人的目光像针一样扎过来。李秀兰攥着豆角的手发白,指甲掐进筐沿。她知道,这些话会像风一样,不出半天就传遍全村,又会添油加醋,变成更难听的闲话。
“行了行了,都是孩子打闹。” 张老汉出来打圆场,从罐里抓了两颗水果糖,塞给小军,“拿着,跟二柱子和好吧。”
小军不接,扭头往家跑。李秀兰想去追,却被二柱子的奶奶拦住:“你别走!今儿这事必须说清楚,不然我家二柱子受了委屈,我跟你没完!”
正僵持着,村支书叼着烟卷走过来,看见围了群人,眯着眼睛问:“咋了这是?”
二柱子的奶奶立刻换了副笑脸:“支书来了正好,你评评理,李秀兰家孩子抢我家二柱子的巧克力,还动手打人!”
村支书的目光落在李秀兰身上,扫过她沾着泥的裤脚,又往她怀里的豆角筐瞟了眼:“多大点事。” 他往小军跑的方向指了指,“让孩子先回家,大人的事大人说。”
人群渐渐散了,李婶走的时候还回头看了眼,嘴型像是在说 “有好戏看了”。三丫娘偷偷往李秀兰手里塞了个煮鸡蛋,飞快地说:“别往心里去,孩子不懂事。”
代销点前只剩李秀兰和村支书。他靠在门框上,烟圈吐在她脸上:“账本的事,想好了?”
李秀兰的手攥紧了豆角筐,藤条硌得手心疼:“我真不知道在哪。”
“不知道?” 村支书往她身边凑了凑,声音黏糊糊的,“昨儿在柴房,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的手滑到她的腰上,轻轻捏了下,“明晚要是挖不到账本,你男人……”
“别碰我!” 李秀兰往旁边躲,却撞在代销点的门框上,豆角撒了一地。她蹲下去捡,眼泪突然掉在泥里,晕开一小片湿痕。
村支书看着她的背影,突然笑了:“捡啥?这点豆角值几个钱?” 他从兜里掏出张五十块钱,扔在豆角上,“拿着,给军娃买块巧克力,别让孩子跟你受苦。”
钱上的油墨味混着泥土味,像巴掌一样扇在李秀兰脸上。她把钱捡起来,狠狠砸在他身上:“我不稀罕!”
“你会稀罕的。” 村支书弯腰捡钱,手指故意蹭过她的手背,“明晚老槐树下见,别让我等。” 他转身就走,背影在夕阳里晃得人眼晕。
李秀兰蹲在地上,把撒了的豆角一颗颗捡起来,沾了泥的就用袖子擦,擦得豆角发蔫。张老汉在屋里叹了口气,没说话,只是又抓了两颗水果糖,放在她的筐沿上。
回家的路上,小军在院门口等着,眼睛红红的,手里攥着那块快用完的橡皮。看见她回来,立刻跑过来:“妈,我错了,我不该跟人打架。”
李秀兰把他抱起来,摸了摸他的头:“是妈不好,没给你买巧克力。”
“我不要巧克力了。” 小军把脸埋在她怀里,“我就要妈,要爸爸早点回来。”
晚饭时,她把张老汉给的水果糖剥开,塞给小军一颗,自己也含了一颗。糖很甜,甜得发苦,像她现在的日子。小军嚼着糖,突然说:“妈,王丫说她妈妈要回来了,带她去城里上学。”
李秀兰的心沉了沉。村里的孩子,但凡有点办法的,都被父母接去了城里。只有小军,只有她,还守着这三亩地,守着个渺茫的希望。
夜里,她给小军缝补书包上的口子,针线歪歪扭扭。窗外传来李婶和三丫娘的说话声,李婶的大嗓门断断续续飘进来:“…… 村支书肯定没安好心,李秀兰也是,男人不在家……”
三丫娘的声音很轻:“她也不容易,军娃还小……”
李秀兰的手顿了顿,针扎进了指尖。血珠滴在书包的补丁上,像颗小小的红豆。她想起白天在代销点的窘迫,想起村支书油腻的手,想起周围人异样的目光,突然觉得喉咙里堵得慌。
这就是留守妇女的日子,连给孩子买块糖都要受人白眼,连拒绝别人的侮辱都要小心翼翼。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熬多久,只知道只要小军还在身边,只要柱子还有消息,她就得撑下去,哪怕撑得满身是伤。
窗外的月光很亮,照在院角的老槐树上。树影晃啊晃,像个沉默的影子,陪着这对无依无靠的母子,也陪着这个满是闲言碎语的村庄,熬过一个又一个漫长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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