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销点的玻璃柜蒙着层灰,里面的水果硬糖粘在纸上,泛着暗黄的光。李婶嗑着瓜子蹲在门槛上,瓜子壳吐了一地,三丫娘攥着皱巴巴的零钱,在柜前磨磨蹭蹭,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要就快说,别耽误我看店。” 张叔扒拉着算盘,算珠噼啪响,“三丫的学费还差多少?”
“还差五十……” 三丫娘的声音细得像蚊子叫,手指把零钱捻得发毛,“能不能…… 再赊半个月?等我家那口子寄钱来就还。”
李婶在旁边嗤笑:“寄钱?去年他说寄,到现在影子都没见着。我看你还是找村支书说说,他不是跟乡教委熟吗?”
这话像针戳在三丫娘心上,她猛地红了眼:“我不找他!” 上个月村支书借口帮她办低保,摸她手背的样子,到现在想起来还浑身发毛。
就在这时,李秀兰抱着小军冲进来,孩子的脸烧得通红,嘴唇干裂起皮,呼吸粗得像拉风箱。“张叔,有退烧药吗?军娃烧得厉害。” 她的声音发颤,手在兜里摸了半天,只摸出两张皱巴巴的一元纸币。
张叔往小军额头摸了摸,眉头皱成疙瘩:“这么烫,得去乡卫生院,光吃药不管用。” 他从柜里拿出盒退烧药,往她手里塞,“先拿着,钱再说。”
“不行!” 李婶突然站起来,瓜子壳掉在鞋上,“上次赵寡妇赊的酱油还没还,你又赊药,这店早晚被你赊黄了!”
李秀兰的手僵在半空,退烧药的锡箔板硌得手心发疼。她看着小军紧闭的眼睛,眼泪突然掉下来:“我…… 我明天就把玉米卖了还你。”
“卖玉米?” 李婶凑过来,声音压得低却尖,“村支书说你家的地要收回去建养殖场,你还敢卖玉米?”
李秀兰的血瞬间凉了。村支书昨晚还说,只要她乖乖交出账本,地就留给她。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兑现承诺。
小军突然哼唧起来,攥着李秀兰的衣角喊 “妈”,眼泪混着汗水往下淌。三丫娘突然把手里的零钱往柜上一拍:“我这有二十,先给军娃买药!”
“我也有五块!” 旁边看热闹的二柱娘也掏出钱,“都是当妈的,谁没个难的时候。”
李婶看着众人掏钱,脸涨得通红,最终也摸出张十元纸币,往柜上一摔:“算我倒霉!”
张叔把钱收起来,又塞给李秀兰个热水袋:“快给娃焐焐,我去叫拖拉机,送你们去卫生院。”
拖拉机颠簸着往乡里走时,风裹着寒气往脖子里灌。李秀兰把小军裹在怀里,孩子的额头抵着她的下巴,烫得她心慌。三丫娘坐在旁边,偷偷往她手里塞了个煮鸡蛋:“给娃补补,我家三丫昨晚煮的,没舍得吃。”
鸡蛋还带着余温,李秀兰攥在手里,突然想起柱子在家时,军娃生病,他连夜背着孩子去卫生院,走了二十里山路,回来时鞋都磨破了。现在他不在,连给孩子看病的钱都凑不齐。
到了卫生院,医生量完体温,眉头皱得更紧:“急性肺炎,得住院输液,先交三百押金。”
三百块像座大山,压得李秀兰喘不过气。她抱着小军坐在走廊里,看着其他病房里有男人陪着的女人,突然觉得鼻子发酸。三丫娘帮她跑前跑后,找医生求情,可护士只是摇头:“不交押金不能住院。”
就在这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回头一看,是王奶奶拄着拐杖,身后跟着个穿校服的小姑娘 —— 是张老五的闺女,手里攥着个红布包。
“快拿着。” 王奶奶往她手里塞了叠钱,有零有整,最上面是张五十的,“这是村里几个娘们凑的,不够再跟我说。”
张老五的闺女也把红布包递过来:“这是我爹给我的学费,先给弟弟看病。” 布包里的钱用橡皮筋捆着,还带着孩子的体温。
李秀兰的手抖得厉害,钱差点掉在地上:“我不能要…… 你们也不容易。”
“啥容易不容易的。” 王奶奶的拐杖在地上戳了戳,“都是留守的人,不互相帮衬,咋熬得过去?” 她往走廊尽头瞟了眼,压低声音,“村支书刚才也来了,在医生办公室,你小心点。”
李秀兰的心猛地一沉。他果然跟来了,是怕她跑了,还是怕她找别人帮忙?
交完押金,小军终于住了院。输液管里的药水一滴一滴往下落,映着孩子苍白的脸。李秀兰坐在床边,看着手里剩下的零钱,突然想起村支书昨晚说的话:“你要是敢找别人帮忙,我就让你男人在城里永远回不来。”
窗外的天渐渐黑了,卫生院的走廊里静得吓人。三丫娘回去了,王奶奶守在门口,像个门神。李秀兰摸着小军的手,突然听见走廊里传来村支书的声音,混着医生的笑:“那娘们要是识相,账本早该交出来了……”
她赶紧捂住小军的耳朵,眼泪掉在孩子的手背上。这就是她的日子,连给孩子看病都要提心吊胆,连接受别人的帮助都要怕被报复。可她不能倒下,为了小军,为了还在城里受苦的柱子,她得熬下去。
王奶奶突然走进来,手里拿着个热馒头:“吃点吧,别饿坏了。” 她往门外看了看,“村支书走了,说让你明早回去找他。”
李秀兰接过馒头,咬了一口,没嚼出味来。明早回去,等待她的又会是什么?是更过分的要求,还是更恶毒的威胁?
夜里,小军醒了一次,迷迷糊糊地说:“妈,我想爸爸,想回家。”
李秀兰抱着儿子,眼泪无声地掉下来:“快睡吧,等你好了,咱就回家,爸爸也快回来了。” 可她自己都知道,这话像根没底的稻草,连自己都骗不了。
卫生院的灯忽明忽暗,映着墙上 “医者仁心” 的标语,显得格外讽刺。李秀兰望着窗外的月亮,想起村里的女人们凑钱时的样子,想起王奶奶拄着拐杖的背影,突然觉得心里有了点力气。就算村支书再凶,就算日子再难,只要还有人愿意帮她,她就不能认输。
天快亮时,她摸出藏在怀里的笔记本 —— 这是她从柴房夹层里偷偷拿出来的,里面记着柱子留下的矿上账目。她把笔记本塞进枕头底下,指尖在上面轻轻摩挲。这是她最后的希望,也是所有被压迫的留守人,唯一能反抗的武器。
走廊里传来扫地的声音,新的一天开始了。李秀兰深吸一口气,擦干眼泪,看着小军熟睡的脸,在心里默念:柱子,等我,我一定会带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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