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苏瑶就被窸窸窣窣的声音弄醒了。
她揉着眼睛坐起来,看见林晓燕正借着月光缝补一件旧棉袄,针脚歪歪扭扭的,却缝得格外认真。“你这是……”苏瑶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给石头缝的,”林晓燕抬头笑了笑,眼底泛着红,“那孩子昨天冻得直发抖,棉袄破了好几个洞。”
她把棉袄往苏瑶面前递了递,“你看我缝得行吗?别让孩子笑话。”
苏瑶摸了摸棉袄上的补丁,心里暖烘烘的。
她找出自己带来的蓝布条,比着破洞补了朵简单的小花:“这样就好看了。”林晓燕看着那朵歪歪扭扭的花,突然笑出了声:“还是你手巧。”
早饭时,陆逸尘把一个油纸包往苏瑶手里塞。里面是六个白面馒头,在这个顿顿粗粮的年月里,比黄金还稀罕。
“张婶给的,”他压低声音,“说让你给孩子们当早点。”苏瑶捏着温热的馒头,突然想起昨天狗剩手背上的冻疮,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往小学去的路上,霜花在草叶上结得厚厚的,像撒了层白糖。苏瑶裹紧了棉袄,怀里揣着的馒头还热乎着,隔着布都能闻到麦香。
远远地就看见土坯房门口站着几个孩子,见了她就蹦蹦跳跳地喊:“苏老师!苏老师!”
扎羊角辫的丫蛋跑得最快,小脸蛋冻得通红,手里捧着个豁口的粗瓷碗:“老师,我娘煮了红薯粥,给你带了点。”
碗里的粥还冒着热气,混着淡淡的甜味。苏瑶摸了摸她的头,把一个白面馒头塞到她手里:“分着跟小伙伴吃。”
站上讲台时,苏瑶的心跳还是有点快。三十多个孩子坐得笔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像一群等待喂食的小麻雀。
黑板是用墨汁刷过的木板,边缘已经掉了漆,露出底下的黄土,可上面陆逸尘帮她写的“好好学习”四个大字,笔锋刚劲,格外醒目。
“今天我们先学认字。”苏瑶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祖国”两个字。粉笔在粗糙的木板上划过,发出“咯吱”的轻响。
她转身时,看见陆逸尘背着半袋煤块站在门口,正往教室里张望,见她看过来就赶紧把煤块往墙角放,像个被抓住的调皮学生。
下课时,陆逸尘把煤块倒进教室的煤炉里。火苗“腾”地窜起来,把孩子们的脸蛋映得通红。
“以后早上提前来烧炉子,”他往炉子里添了块劈柴,“别让孩子们冻着。”
苏瑶看着他沾了煤灰的手,突然想起他昨天熬夜帮她抄的课本,心里暖得像揣了个小太阳。
教算术时出了点小意外。狗剩为了抢一支铅笔,和同桌的柱子打了起来,两人滚在地上,脸上都沾了泥。
苏瑶赶紧把他们拉开,刚想批评几句,就看见狗剩的胳膊上青了一块,显然是被打疼了。
“谁先动的手?”苏瑶的声音有点沉。
狗剩梗着脖子不说话,柱子却抽抽噎噎地说:“他说我笨,学不会算术……”苏瑶这才发现,柱子的算术本上画满了歪歪扭扭的圈,显然是急得没办法了。
她把两个孩子拉到身边,蹲下来帮他们擦脸上的泥:“老师小时候也笨,连1+1都算错呢。”
狗剩的眼睛一下子亮了:“真的?”苏瑶点点头,拿起粉笔在黑板上画了两个苹果:“你看,一个苹果加一个苹果,是不是两个?”
孩子们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过来,围着黑板叽叽喳喳地数苹果。
陆逸尘不知何时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后面,手里拿着个小本子,正认真地记着什么。苏瑶看见他本子上画着孩子们的笑脸,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中午分馒头时,苏瑶把最大的那个给了柱子,鼓励他:“明天算对一道题,老师再奖你一个。”
柱子捧着馒头,小脸蛋涨得通红,用力点了点头。狗剩看着柱子手里的馒头,突然把自己的馒头掰了一半递过去:“给你,我明天也能得奖励。”
苏瑶看着这一幕,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她想起临行前母亲说的话:“瑶瑶啊,到了地方要好好做人,能帮人处就多帮点。”
原来母亲早就知道,这片土地上最珍贵的不是粮食,是人心。
下午教唱歌时,陆逸尘突然站起来说:“我教大家唱首《东方红》吧。”
他的声音清润,带着股特别的温柔,孩子们跟着他一句一句地唱,虽然跑调,却格外认真。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他身上投下金色的光晕,连他鼻尖上沾着的粉笔灰都显得格外温柔。
放学时,丫蛋偷偷塞给苏瑶一个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几颗炒得焦黑的豆子,还有一朵干枯的野菊花。
“我娘说这豆子能提神,”丫蛋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的,“野菊花是我在坡上摘的,好看吗?”
苏瑶把野菊花别在头发上,笑着说:“好看,老师最喜欢了。”孩子们都拍着手笑起来,说苏老师像画里的人。
陆逸尘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眼里的笑意像融化的春水,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走在回知青点的路上,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苏瑶摸了摸头发上的野菊花,突然想起什么,问:“你今天记什么呢?”陆逸尘把本子递给她,上面记着每个孩子的名字和特点:狗剩聪明但调皮,柱子内向却执着,丫蛋细心又善良……
“以后教他们,就能对症下药了。”他说得认真,像在做什么重要的研究。
苏瑶翻着本子,突然看见最后一页画着个站在讲台上的姑娘,头发上别着朵野菊花,旁边写着一行小字:“她站在光里的样子,真好。”
苏瑶的脸一下子红了,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
她把本子还给陆逸尘,假装看路边的野草,却听见他说:“明天我把我表哥的旧课本带来,上面有好多插图,孩子们肯定喜欢。”
回到知青点时,赵建军正蹲在院子里劈柴,看见苏瑶就嚷嚷:“苏老师回来了!王支书说要给你发奖状呢!”
林晓燕也跑出来,手里拿着件新做的棉坎肩:“我给你做的,夜里备课能暖和点。”
苏瑶看着棉坎肩上歪歪扭扭的针脚,突然觉得这土坯房里的日子,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
她想起讲台上孩子们亮晶晶的眼睛,想起陆逸尘本子上的笑脸,想起丫蛋塞给她的野菊花,心里暖得像揣了个小太阳。
夜里备课的时候,苏瑶把野菊花插在空墨水瓶里,放在讲台上。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课本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想起白天站在讲台上的样子,想起孩子们清脆的读书声,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属于这片土地的意义。
窗外的风还在呜呜地吹,可苏瑶觉得,这个夜晚格外温暖。
她摸了摸林晓燕做的棉坎肩,又想起陆逸尘本子上的那句话,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原来站在讲台上的感觉,是这样的好。
明天,又会是充满阳光的一天。
苏瑶笑着闭上了眼睛,梦里,她仿佛又听见了孩子们清脆的读书声,还有那个戴眼镜的年轻人,在轻声教孩子们唱《东方红》。
讲台下的野菊花,在月光下悄悄地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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