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书记办公室内，刘和光站在窗前，手里还捏着电话。
钟家要派人来汉东当副书记。
这个消息，比他预想中来得更快。
秘书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低声道：“书记，孟省长到了。”
刘和光转身，脸上已经恢复了惯常的沉稳：“请他进来。”
孟为凡推门而入，两人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
“和光书记。”孟为凡微微点头。
“为凡省长，请坐。”刘和光指了指沙发，自己也在对面坐下。
秘书端上茶，悄然退去，轻轻带上了门。
办公室里只剩下两个人。
沉默在空气中弥漫，都在打量着对方的底线。
最终还是刘和光先开口：“今天请为凡省长来，主要是两件事。”
他顿了顿，目光直视孟为凡：“第一，关于赵瑞龙的事。我听说省纪委的同志找他谈了话。”
来了。孟为凡心中一凛，但面色不变。
“确有此事。昨天的事。”
刘和光点点头，忽然话锋一转：“这件事，我要向为凡省长道个歉。”
道歉？
孟为凡愣住了。他设想过很多种开场，唯独没想过这一种。
“道歉？”他谨慎地反问。
“对。”刘和光神色诚恳。
“赵瑞龙投资政府引导基金，是正常的商业行为。省纪委在调查他其他问题时，涉及到这笔投资，询问了一些情况，这是办案程序。但我听说，在询问过程中，有个别同志措辞不当，可能让赵总产生了一些误解。”
他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这件事，我事先并不知情。今天早上了解情况后，我已经批评了相关同志。办案要讲证据，讲程序，不能给人施加压力，更不能让人产生指认谁就能从轻处理的错误印象。”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承认了事情的存在，又划清了界限，那是个别同志的措辞不当，不是他的本意。
孟为凡心中冷笑，但面上却浮现出理解的表情：“书记言重了。纪委的同志依法办案，有些询问方式可能严厉了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理解归理解，该批评还是要批评。”刘和光摆摆手。
“我们不能因为办案，就影响营商环境，更不能让企业家寒心。汉东的发展，离不开企业家的贡献。”
他看向孟为凡：“特别是为凡省长主导设立的引导基金，这是汉东经济工作的一大亮点，必须保护好。”
“我已经让纪委的同志明确，调查要严格限定在赵瑞龙个人的其他问题上，不能波及基金运作，更不能影响省政府的正常工作。”
这话，等于就是在让步。
孟为凡听懂了。刘和光在用赵瑞龙的事示好，或者说，在找一个台阶下。
为什么？
答案很快就来了。
“第二件事，”刘和光话锋一转，神色严肃起来。
“是关于省委班子建设的问题。”
“我刚收到消息，上面有意向汉东选派一位省委副书记。”
孟为凡心中一动，但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惊讶：“副书记？这么快？”
刘和光开口：“我们汉东毕竟比较特殊，省情在这放着，上面也着急给我们把班子配齐。”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这个人选……有些特殊。”
“特殊？”
“可能从外省调来。”刘和光缓缓道。
“而且，是钟家推荐的人。”
他终于说出了最关键的信息。
孟为凡沉默片刻，才开口：“钟家？钟正国同志那边？”
“对。钟正国同志刚履新，就开始关心地方班子建设，这份责任心值得学习。不过……”
他话锋一转：“汉东的情况比较特殊。沙瑞金同志刚走不久，高育良同志过渡了一年，现在我刚来，如果这么快又来一位副书记，而且还是从外省调来的，可能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猜测。”
“书记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刘和光直视孟为凡，“汉东需要稳定。班子变动太频繁，不利于工作。”
他终于亮出了底牌。
孟为凡心中了然。刘和光也不想要钟家的人来。
为什么？
因为钟家和刘家，在京城本就是两股不同的势力。虽然表面上一团和气，但私下里的竞争从未停止。
如果钟家的人来汉东当副书记，对刘和光来说，不是助力，而是掣肘。
一个书记，一个钟家背景的副书记，再加上他这个有自己根基的省长，汉东就会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面。
到那时，刘和光想要推行自己的政策，将面临双重阻力。
所以，他需要调整策略。
所以，他要为赵瑞龙的事道歉。
所以，他要主动找孟为凡谈。
这一切，都说得通了。
孟为凡心中快速权衡，然后缓缓开口：“书记的考虑很周全。汉东确实需要稳定。不过，上面既然有这个意向，我们也不好直接反对。”
“是不能直接反对。但可以提建议。”
“建议？”
刘和光身体微微前倾，作出一副讨论的姿态：“对。我们可以联合向上面建议，如果非要出一位副书记，最好从汉东本地产生。这样既熟悉情况，又能保持稳定。”
从本地产生？
孟为凡立刻明白了刘和光的算计。
汉东本地能当副书记的人选不多。现任常委中，组织部部长吴春林最近跟刘和光走的很近，纪委书记王克勇是他孟为凡的人，还有一位宣传部长周兴国。
这三个人比较条件都符合。
如果从本地产生，这个人选就会成为刘和光和孟为凡博弈的焦点。
而如果从外省调来，这个人选就是钟家的人，对两人都不利。
两害相权取其轻。
刘和光宁愿把副书记的位置让给孟为凡的人，也不愿意让钟家的人进来。
因为内部的矛盾可以调和，外部的势力很难掌控。
想明白这一点，孟为凡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这就是政治。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昨天还在常委会上针锋相对，今天就要坐在一起商量如何对抗共同的“威胁”。
“书记这个建议很好。”孟为凡谨慎地说，“不过，具体人选……”
刘和光立刻表态：“人选可以再商量。当务之急是统一思想。在接下来的书记办公会上，我希望我们能达成共识。”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为凡省长，你我虽然工作方式不同，但目标是一致的，都是希望汉东发展得更好。之前可能有些误会，有些摩擦，这都很正常。但面对外部因素，我们应该团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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