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记办公会后的两周，成了刘和光与孟为凡之间罕见的蜜月期。
汉东省委以最快速度形成正式文件，向中央推荐吴春林同志为省委副书记人选。
文件措辞严谨，列举了吴春林在组织部长任上的成绩，强调其对汉东省情的熟悉和党建工作的丰富经验，并表达了为保持工作连续性，建议从本地产生的倾向。
文件发出后，刘和光似乎松了口气。
他开始在一些场合主动与孟为凡交流，甚至在一次关于开发区建设的专题会上，公开肯定了孟为凡主抓的一核两翼三带战略的前瞻性。
“为凡省长在经济工作上的眼光，值得我们学习。省委要全力支持省政府的经济部署，形成发展合力。”刘和光当着众常委的面说。
这话说得很漂亮，姿态也很高。
孟为凡自然投桃报李。在接下来的省委常委会上，当讨论到加强意识形态阵地建设时，他主动发言：“刘书记提出的党建领航、思想铸魂工程，抓住了当前工作的关键。省政府一定全力配合，确保相关经费和资源保障。”
一时间，汉东官场风向似乎变了。那些原本准备站队、观望的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书记和省长这是……和好了？
但只有极少数明眼人能看出来，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短暂宁静，是更大博弈前的相互试探和利益交换。
孟为凡深知这个机会窗口不会太长。
一旦副书记人选尘埃落定，无论结果如何，现有的平衡都会被打破。
他必须趁这段蜜月期，完成一些关键布局。
首先是人事。
汉东有三个地市的党政一把手即将到龄或面临调整：林城市委书记、江州市长、以及滨海新区党工委书记。
这三个位置，都是经济重镇，人事安排至关重要。
孟为凡没有直接提名自己的人，而是先与刘和光沟通。
“书记，林城、江城和滨海新区这几个位置，我觉得要提前考虑。”孟为凡拿着名单来到刘和光办公室，语气相当真诚。
“特别是滨海新区，是我们一核两翼战略的核心承载区，一把手必须懂经济、有闯劲。”
刘和光看着名单，沉思片刻：“为凡省长有人选吗？”
“我有几个初步想法，请书记把关。”孟为凡递上另一份材料，上面列出了几个候选人，既有他的人，也有相对中立、但能力突出的干部。
这种姿态让刘和光很受用。他仔细看了名单，最终点头：“我觉得可以。特别是滨海新区的周明华同志，他在开发区工作多年，经验丰富，是个合适人选。”
周明华是孟为凡的人。
刘和光同意了。
这就是交换，孟为凡在副书记人选上支持吴春林，刘和光在几个关键岗位上支持孟为凡的提名。
省政府大院的人发现，孟省长最近格外忙碌，也格外有干劲。各种会议、调研、批示，节奏明显加快。
有人私下议论：“孟省长这是要趁刘书记支持，大干一场啊。”
“也不全是。我听说，上面可能要空降副书记，孟省长这是在提前布局。”
“空降？不是推荐吴部长了吗？”
“推荐归推荐，上面批不批，是另一回事。”
这些议论，孟为凡自然听得到，但他不在意。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让所有人都看到，他在做事，在做对汉东发展有利的事。
至于副书记人选，他其实并不抱太大希望。
推荐吴春林，一方面是送刘和光人情，另一方面也是向上面表明态度：汉东班子团结，不需要空降。
但，重要的一点。孟为凡支持本土产生副书记，仅限于他自己支持。
并没有动用学派的任何力量，也没有打电话向前老板汇报。
因为没必要，张泽涛能给他打电话，就说明老板已经默认了。
果然，两周后，第一个信号出现了。
省委组织部部长吴春林被通知去中央党校参加一个为期一个月的专题研讨班。时间是下周一。
这个时间点很微妙，正是中央考虑汉东副书记人选的关键时期。
“书记，这……”吴春林接到通知后，第一时间向刘和光汇报，脸色不太好看。
刘和光沉默良久，才说：“去学习是好事。不要多想，安心学习。”
话虽如此，但谁都明白，让一个正在被考察提拔的关键人物在这个时候离开岗位一个月，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考察暂停？还是意味着……已有其他选择？
孟为凡得知这个消息时，正在听取汉钢改革工作组的汇报。他面不改色，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知道了。继续汇报。”
汇报结束后，纪委书记王克勇私下找到孟为凡。
“省长，吴春林这个时候去党校，恐怕不是巧合。”王克勇低声说。
孟为凡看着他：“你觉得是什么？”
“我觉得……上面可能已经有人选了。而且，不是吴春林。”
孟为凡不置可否：“克勇，你是纪委书记，说话要讲证据。”
“我明白。”王克勇说。
“但有些事，不需要证据也能感觉到。钟家那边，最近动作很多。我听说，钟正国亲自带着几个人，去了好几位老领导家里拜访。”
孟为凡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王克勇：“你什么时候也学会田国富那套了，你也想当个三说书记？”
王克勇咧嘴一笑：“我这不也是关心则乱，省长放心，以后不会了。”
孟为凡这才点点头，随后嘱咐道：
“做好你自己的事。汉东钢铁集团的改革，纪委要提前介入，确保过程透明，防止国有资产流失。”
“是。”
王克勇离开后，孟为凡站在窗前，久久不语。
该来的，终究会来。
但他并不慌张。
这两周的布局，已经为他争取了足够的空间。人事调整在推进，经济项目在启动，即便钟家的人来了，想要动摇他的根基，也没那么容易。
而且，刘和光现在欠他一个人情。
这个人情，在关键时刻，或许能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
又过了一周。
这天下午，孟为凡正在主持一个招商引资协调会，秘书突然匆匆走进来，附耳低语：“省长，刘书记紧急电话，请您马上去他办公室。”
孟为凡心中一动，面上不动声色：“好，我马上过去。”
他对与会人员说：“会议暂停。褚秘书长，你继续主持。”
说完，他起身离开会议室。
走向省委大楼的路上，孟为凡已经预感到是什么事。
推门进入刘和光办公室时，他看到刘和光背对着门口，站在窗前，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书记。”孟为凡唤了一声。
刘和光转过身，脸色铁青，把文件递给孟为凡。
“刚刚收到的。”他的声音压抑着愤怒。
“中组部的正式通知。”
孟为凡接过文件，快速浏览。
文件不长，但内容清晰：经研究决定，任命钟正邦同志为汉东省委委员、常委、副书记。
钟正邦。
钟正国的堂弟。
从外省调任。
“果然……”孟为凡轻声说。
“为凡省长，”刘和光盯着他，眼神复杂。
“你早就料到了，对不对？”
孟为凡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他只是平静地说：“书记，该来的总会来。重要的是，接下来我们怎么做。”
刘和光沉默了。
窗外的阳光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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